前厅内,秦夫人听着文婉婉气头上说的话,心里暗道不好。
文婉婉歇了一歇,还要再贬损裴伊人,她以为裴伊人既然心虚不肯回应,便会一直沉默到底的,然而视线再看过去,裴伊人已经注视她很久了。
她被裴氏女的目光看的背脊发寒,佯装镇定的正要继续讥讽她,却听见裴伊人道:“文小姐不该这么说。”
那嗓音虽然仍是轻柔的,却带着些许清冷,凉入心脾。
文婉婉这会儿就想在所有人面前撕破裴伊人的脸,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所以说话全无忌惮,什么难听说什么,“你既然做下了,还怕人说?你和霍邈厮混的时候就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蓦的,却是秦夫人将茶盏重重搁到桌案上,面色凝沉,声音极为严厉:“婉婉!你从哪里学来这些话!谁教你的!你太放肆了!”
秦夫人说完又将目光放向伊人,缓了口气道:“婉婉无心之言,伊人啊,切莫放在心上。”
在旁的杨氏和裴四则是彻底不敢说话了,更不敢劝架,生怕被殃及池鱼。
裴伊人将暖手炉递给时草,望向文婉婉,声线平淡:“表小姐如何贬低伊人,伊人都可以认,但唯此一言,关系的是霍家老爷的身后名。”
她正色道:“霍老爷精忠报国,戎马半生,是以年过四十才有一子,对伊人更是视如己出,恕伊人斗胆,还请文小姐道歉。”
文婉婉乍听之下只觉得滑稽可笑,“你说什么?”
秦夫人再次打断文婉婉即将出口的话,她有意周旋两人的争执,便朝文婉婉再次厉声道:“婉婉,给伊人认错。”
文婉婉不可置信的看着秦夫人:“娘,你不帮我说话也就罢了,怎么还让我跟这个贱婢认错!”
裴伊人仿佛没有听文婉婉在说什么,她径自望向秦夫人,摇了摇头,气力虚弱,“秦夫人,伊人并不是想让表小姐向我认错,而是向霍老爷认错。”
此言一出,秦夫人也是怔了下。
文婉婉自然是不肯的,“裴伊人,你有什么资格代替霍邈,你叫明宣表哥一声义兄,就真当自己是霍家小姐了,你算什么东西。”
裴伊人自从上次大病后,体力一直不济,看着纤弱不堪,可目光却是澄净的,她站起身,两袖拢着,苍白的面容可怜巴巴,语气委屈又倔强,“伊人虽不是霍姓,亦同霍氏子女一般为霍老爷守孝至今,自问可替霍家先家主代领文小姐一声抱歉。”
如果只是诋毁她,她受也就受了,但霍邈确实是无辜的,虽然霍邈让她殉葬来着。
她就是要站在道德高地,狠狠指责文婉婉这种行为。
这小半年下来,秦夫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裴伊人和人正面起冲突。
她望过去,裴伊人的发上没有一支金银玉石的发钗,每回来侯府,她都是用白色的缎带束发,衣裳素的像丧服,就连侯府竣工那日,也不曾操办着大摆宴席,平素更是谢绝宾客上门拜访。
她原以为裴伊人在望京没有根基,理不清世家大族的谱系派别,怕怯了场所以不敢见客,原来竟真的是在守孝。
再看向文婉婉,秦夫人心内直叹气,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
她心里明白,霍邈和裴伊人的事情一直扑朔迷离,直到霍邈去世也不曾定案,霍家太夫人那般耳聪目明之人,都没有拿到实据,此时文婉婉宣之于口,却拿不出二人实证,无异于在扑风捉影污人清白,明摆着落了下乘。
所以秦夫人不由有些头疼,怎么把自己女儿教成了这种莽撞性子,还没过门,竟先朝已去世的未来家翁身上泼脏水,这不是犯蠢吗?她倒是逞了这一时口舌之快,也不会想想来日又该怎么面对自己未来夫婿?这会儿平白给人递了刀把,真是愚蠢至极。
婉婉毕竟是太年轻,沉不住气,被拿住了错处还不自知。
今日的事情若不能善了,再传进霍侯的耳朵里,婉婉和霍侯的姻缘必然功亏一篑。她正想朝文婉婉下达最后通牒,前厅紧闭着的门却蓦的被推开了。
来人身姿笔挺,眉间轻敛着,似有不悦。
霍明宣解下墨色披风递给管家,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停顿在文婉婉处。
文婉婉迎上他的目光,嗫喏着道:“表、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