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把几册账簿递给时草,“让管家把裴四叔一家在琼华楼的所有支出单独列出来,由我账上出。等以后裴四叔一家从侯府离开,在府上的所有开支也都单独成项,我来补这些亏空。去吧。”
时草领命,动身去送账簿。
兰厅消停了不到了一盏茶的功夫,伊人又听见院里传来阵哭声。
听着很像是杨氏的女儿裴幺娘在哭。
她放下账册往院里去。
幺娘依偎在杨氏怀里,正哭的不能自抑,像是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她今日脸上搽了粉,头发是杨氏叫白鹇亲自梳的,仿照的是文婉婉惯会梳的发式,她和文婉婉身量相仿,如果只看背影,倒很有几分像文婉婉的清丽婉约。
杨氏看见伊人过来,忙着朝幺娘使眼色,幺娘泪痕未干的脸上显出惶然的神色,忙着把什么东西朝身后藏。
伊人疑惑的望过去,“在藏什么?”
裴幺娘闻言只好将手从身后拿出来。
是来望京前,田氏给她做的那双粉色棉靴,左脚那只被裴幺娘撑破了。
杨氏看伊人脸色沉下去一两分,忙着解释:“平白放着可惜了针线,你看看都放坏了,反正你也不能穿,我拿回去补一补,就给了幺娘吧。”
伊人接过鞋子,细细摸了摸针线破开的地方,她自己清楚靴子破口不是因为放太久针线被放坏了,而是因为拆开靴子里夹带的情报后,她随手缝的那几针没缝结实。
但是谁又能想到裴幺娘运气这么背,偷偷在她房间里摸索了这么几天,那么多东西不拿,单挑这么双运送过情报的靴子。
她吩咐时草把棉靴收起来,转身看向杨氏:“如果是我房间里别的东西,幺娘想要我都可以给,但四叔母知道,那双棉靴是我娘给我的,娘亲辛苦一场,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我即使不穿,放着每日看看也是好的。”
幺娘嘀咕了句:“你那房间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翻了一圈既没看见胭脂水粉,也没看见漂亮的衣裙,成堆的素色衣裳,寡白的像丧服。”
伊人:“……”
那间卧室里,古画数轴,名砚若干,是霍邈生前留给她的,很有金钱和收藏上的价值,以后离开侯府,就算别的不拿,这些东西她也要一样不落全部带走。
她想了想点头,“我在府里吃穿用度有限,攒下来的一点银钱也都补贴到了家里,幺娘说的对,我手头上确实是没什么好东西。”
杨氏看她脸色缓和了点,兴冲冲的开口:“你手头紧是不会经营的缘故,我跟你说件好事,保你以后穿金戴银吃喝不愁。”
伊人站的累了,唤白鹭搬把椅子,“四叔母请讲。”
杨氏面露喜色:“那天望见霍侯,我跟裴四才晓得什么是人中龙凤,他这样的人才品貌,竟然至今没有娶妻纳妾,实在是可惜……”
白鹭搬完椅子,紧跟着端了茶过来奉客,听到这里,“嘭”的一声,冷着脸重重将茶盏摆到石案上。
杨氏白了她一眼,拿起茶盏,顺手递给幺娘一块配茶的糕饼,“但这府上多得是爱管闲事的,方才幺娘去给霍侯送汤,被拦在书房门外,那个叫范泓的副将好大的官威,不但把幺娘端来的汤打翻,还恐吓她以后再敢私闯书房重地就军法伺候,真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专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伊人看杨氏在气头上,担心她把话说的太过,忙打断她:“那位范副将是正四品游骑将军,乃是霍侯的心腹。”
杨氏有些愕然了。
本朝举子,经省试中榜成为贡士,再过殿试成为进士,陛下授官,第一名也才从六品起。
也就是说即使裴林以后中榜封官,也还没有长兴侯府一个副将的官阶大。
不仅杨氏,裴幺娘闻言哭声也下去了些。
稍稍安静了一小会儿。
杨氏小声道:“但他可不就是在小题大做,幺娘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是书房重地,用的着这位将军上来就训兵一样训她?”
伊人心想副将恐怕已经是留情面的了,但她如果直接这么和杨氏说,杨氏绝对会说她偏帮外人。
她也端起杯茶,“我也是来京城以后才知道,京中人家规矩大得很,动不动是要打死人的,譬如侯府隔壁的官宅,前些日子就打死了一个妾室,夜里叫车拖到城外埋了。”
杨氏还是头回听裴伊人讲京城这些高门大户的宅院事,心里很是好奇,方才说的什么也忘了,忙追问伊人:“是为着什么,莫不是偷了人?”
伊人失笑:“四叔母说笑了,并不为别的,是因那位良妾偷偷转卖府上田产,这才给打死的。”
杨氏诧异至极:“卖几亩地竟要打死人……”
伊人颔首:“侯爷的书房牵扯朝廷军机要务,稍有闪失…譬如幺娘将汤端进去,汤洒了,弄湿侯爷书案上的信笺,那也是要被立时拖下去军法伺候的。”
杨氏脸色稍有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