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天夜里,裴四做了个梦。
梦里他给众人讲述此行在京中的见闻——堂堂长兴侯府,还有名扬天下的琼华楼。
第二天梦醒,裴四意犹未尽,生平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家乡。
再拖一阵子,只怕这些富贵见闻会被忘光,裴四顿时觉得多在望京待一天都觉得漫长。
乍听说裴四叔要回家,伊人非常的震惊,但她怎么都拦不住四叔回家的步伐,只好让白鹭准备点特产给四叔他们带回去。
这天飘着细雨,远在国子监的裴林起了个大早,专门从学宿来侯府大门外为爹娘送别,伊人出来的晚,只得见这场分别的后半场。
裴林脸上的青肿已消下大半,只额角还有些淤红,掩在国子生的巾冠底下,这会儿环视周围,好像在找什么人。
伊人猜想他大约在等霍明宣。
昨日下午她听说裴四叔一家要离开,于情于理该让管家向侯爷通禀一声,管家后来回话,说霍侯明日休沐,可以送一送裴四叔一家,不过侯爷早上有事要出去一趟,回来的大约有点晚。
她当时就琢磨,四叔火急火燎的想回去,必然是半天都不想耽误,肯定会在早上离开,霍明宣大约是赶不上的,就让管家婉拒了霍侯的盛情。
裴四叔一家上了马车,他们这趟回乡带了不少行李,白鹇和管家领着小阁楼的四个婢女装卸打点,趁着雨势还小,抓紧去码头乘客船。
裴林收回视线,再向裴四、杨氏和幺娘逐一告别,左等右等没等到霍明宣回府,便回了学宿。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四方街尾,裴伊人在门外略站了会儿,雨势越来越微,她探手伸向屋檐下,只有细微的水汽沾湿在指尖。
“姑娘,仔细风大。”时草抱着件白色斗篷,紧忙给伊人披上。
裴伊人垂首系着斗篷的衣带,抬首的瞬间,望见四方街的街头方向遥遥驶来一辆马车,和裴四叔他们走时乘的那辆极为相似。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停在府门前,车帘撩开,里面坐着的是霍明宣。
今日伊人和他一起用早饭时,霍明宣匆匆饮了碗粥便出门去了,大约要办的事还是很要紧的,她没想到霍明宣会回来的这么早。
如果他再早一点,说不准能赶上裴林和他爹娘依依不舍的场景。
细雨霏霏,大约是见惯霍明宣穿官服的样子,原来他穿常服也是颇为俊逸的,很像国子监待考的书生。
因为他显赫的身份,不管是长兴侯府还是文御史府,即使是秦夫人,都对他又惧又怕,有时候连裴伊人自己都快忘了一件事,霍明宣其实只比她大两岁。
霍明宣没有下车,他与随行小厮吩咐了两句话,而后将手放下,车帘一并落了下来,遮蔽住了外间的视线。
伊人站在门畔,小厮匆匆过了来,躬身道:“侯爷说今日休沐,带姑娘一道出门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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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侯府坐落于四方街,此处距离坊市并不近,因附近都是官宅的缘故,街面上也都没有什么人,而且今日又下了雨,所以一路而来,四下安静,只他们这一辆马车疾行。
过了许久,伊人的耳边才有了喧嚣声,她撩开车帘望着外间,大约是到了太平坊。
太平坊是望京仅次于永安集的坊市,往来者熙熙攘攘,街市开阔,有商贩叫卖,也有巾冠长袍的学子出入其中,这些繁芜的烟火气,和整日肃静清冷的长兴侯府截然不同。由昌平大街再向里去,摊贩少了许多,入目皆是鳞次栉比的楼宇,和透进空气扑面而来的脂粉气,行人中也多了些许身着丽服的女子,闻名天下的琼华楼也在这附近。
一进太平坊里的铺子,那几个店家简直像看见了财神爷,忙不迭的跟在霍明宣身后听吩咐。
这人买东西好像完全不看价钱,进了古玩店指着某几个器件就是,“这个、这个,包起来。”
伊人在心里默默统计了下这趟出来花的银子,和侯府半年来的花销也是不相上下的。
她从前和副将一起出门购置府上家具的时候,副将还感叹她花钱如流水,她那时就想,把侯府拆了又盖、盖了又拆,真正流水一样把银子花出去的霍明宣身边怎么会有副将这么节俭的人。
难怪在她之前,一直都是副将帮他管理开支,估计霍明宣也知道自己花起钱来是没数的,得找个人监管着才行。
在古玩店晃悠着晃悠着,霍明宣蓦的顿住脚步,露出了很恍然的神情,问店家:“这铺里最贵的是什么?”
店家被问的一怔:“您做什么用?”
“给长辈贺寿。”
店家推出了一只纯金大寿桃和一柄玉如意,“这两个拿来贺寿就再合适不过了,您看,这柄如意,这种成色,
除了我这里,整个太平坊您找不出第二把来。还有这只大寿桃,是十足赤金打造的,不掺一点假,就是价格贵了点,不过这才显得出您的孝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