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都小唐山外乾安街的大将军府原先是座王府,早几年住的是老叔虞王绥息。
绥息是越国陛下绥颂的亲叔叔。
绥颂继位时只有七岁,绥息那年二十出头正当壮年,那也是他们叔侄俩感情最好的时候,老叔虞王便是那年搬进的乾安街,到了陛下二十七岁,老叔虞王在幽禁中去世,陛下便把小叔虞王一家撵去了晋水河畔,乾安街那处宅子彻底空了下来。
后来沛国派出九公主箫娉和亲,为庆贺九公主与大将军公衍仪的婚事,陛下便将闲置着的叔虞王府赐给了大将军。
今天适逢公衍将军府太夫人八十大寿,从清晨开始,大门口往来道贺的人不计其数,直至正午时分也不见歇过一刻。
伊人坐在宴席不起眼的位置,跟她邻座的是蒋记绸缎庄的蒋夫人和正当妙龄的蒋小姐。
她估摸着对方和她的目的应该差不多,都是为了那位刚被退婚的少将军公衍殊之。
假如在魏国,没落士族出于生计考量,可能会娶嫁妆丰厚的商户女过门,但商贾若想和世家大族结亲却是难如登天,因为即使是门阀世家,也需要相互助力才能最大程度延续他们手里的权力,所以极为看重门第,即便纳妾也要根据门第,分出贵妾、良妾。
但越国与魏国截然不同的经济文化,使得商户女嫁入高门成为可能。
金都商人多以贩卖香料、木材、玉石为主,一间商铺通常需要雇佣十几名甚至上百名工人才能正常运作,而大作坊一旦形成规模,便开始兼并尚处于发力阶段的小作坊,有些商户鼎盛时期,甚至达到沿河十八家作坊,同属一家的盛况。
对于劳动者的过度需求,适当减轻了对女子的约束,人们不再对在外抛头露面的在室女子指指点点,为了方便劳作,已经出嫁的女儿也可以选择继续居住在家中,渐渐地,越国女子同男子一样拥有独立门户的权力。
而常年活跃的经济也很快带动民生,夜市开始繁盛,不同于礼教森严的望京,金都游船码头即使是夜晚,也经常能看见三两成群的女子乘画舫同游。
加上近几年实施新政,科举不再成为士族的专属通道,商贾之家拥有跻身科举场的机会,于是越地开始被其他国家称为“铸铜”之地,意思是越地的铜金不做他用,只铸钱。
士族与商户日渐激烈的矛盾如何协调,较于别国明显开放的民风是否过当,允许商人从政是否存有隐患,对于这些问题的讨论衍生出一场又一场激烈辩论。
一部分世家王族开始流传起以文会友的簪花雅集,不仅推崇以文章书画修身养性,也盛行品评他国的经典诗文,经过这种精神上熏陶,那些显贵之流越发看不上见钱眼开的商户,甚至到了耻于结交的地步。
而另一部分士族则不拘泥于门第将人划为三六九等,更为欣赏人才与钱财,乐得与富商结为姻亲,通过亲家丰沛的财力,捐桥修栈、施粥恤老、开设学堂,以达到收买人心,稳固施政的政绩。
伊人环视四周,虽然没有明显的标识,但女宾这里已经严格区分了商贾与贵女们的界限。
时草蓦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姐,你看那边。”
廊下不知发生了什么,围了许多人,正吵嚷着。
戏台子跟着安静下来,所以显得那边的争吵声更加刺耳。
和伊人邻座的蒋夫人听见动静也伸长了脖子,不一会儿坐不住了,起身携着蒋小姐去看热闹。
伊人跟着起身,不过不是朝廊下去,而是相反的方向。
将军府西苑。
这会儿将军府大半人手正忙的不可开交,西苑自荒废下来就没什么人来往,今日安排驻守的护卫更是减了一半。
她和时草走过景颇亭,朝寻芳筑的方位去。
桥头一湾湖水碧悠悠的,从景颇亭的方向一直流往府外,湖畔植了芦苇、蕉叶,还有……
她仔细看了两遍,那确实是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以纱覆面,在湖畔一张张、慢悠悠的烧纸钱。
伊人步子顿了顿,还没做什么表示,那个烧纸钱的姑娘一瞧见有人来了,方才那悠闲劲顿时没了,匆匆拎起装着香烛冥镪的篮子,溜的比兔子还快。
由于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怀疑是不是错觉,“你看见了没?”
时草:“看见了。”
那姑娘肯定会把人引来。
伊人环视四周,指着不远处的假山,“先进去避避。”
那处假山虽然不大,躲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方才跑掉的那姑娘果然招来不少守卫,那些人搜寻湖畔,扒拉着扒拉着,就扒拉到了那堆纸灰余烬。
也不知怎么的,那群守卫看见灰烬反而松了口气,招了招手:“得了,回吧。”
她和时草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今日是舒虞王妃的忌日,她是舒虞王府旧人,前来祭奠王妃。”那声音从身后传来,随着声音一道传来的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