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虽大,没有第二处扶余崖。
她经手过形形色色的病人,有的在心上,有的在躯体上,但那些人只有存了求生之志,才能在接下来的医治中真正得到解脱。
公衍殊之显然不是这一类,所以她也是真的不明白,绥眠为什么会觉得她可以让公衍殊之乖乖听话。
即使他是誓死不降的将士,她也绝不会是一名合格的红颜祸水。
既然不想被救,就不救了吧。
她走到床榻旁席地而坐,头倚在床柱上。
公衍殊之大约听见了脚步声,站在床畔,目光向下,隐约看见一团模糊的人影。
扶着帷帐的金钩,他的半边身子侧了过来,苍白的面容上目光空茫,“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声音低的快要听不清,“少将军存了必死之心,明月无能为力,只好陪少将军一起绝食。”
如果公衍殊之死了,绥眠一定会杀了她和叔叔一家,自古忠孝两难全,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公衍殊之把头转了回去,声音很淡:“绥眠不会伤害你。”
但慎玉想的是,他会的。
绥眠在幽禁中亲眼目睹双亲去世,多年以来填满他内心的只有仇恨,他的身上没有过去一点影子,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凡是障碍,他都会扫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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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饿的四肢快要虚脱的时候,仿佛感觉到有水在滋润她的唇瓣。
她推拒开那只递水过来的手,勉强睁开眼睛。
公衍殊之的眼中依旧没有神采,他掬着慎玉的下巴,碗沿抵在她的唇上,声音嘶哑低沉,“喝水。”
慎玉再次把他推开,那只碗跌在地上,细碎的瓷片连同水渍,砸落的满地都是。
公衍殊之在地上摸索着起身,探寻间走到桌边,又倒了一碗水。
他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小心托着碗沿,半跪着身子,单手摸寻到慎玉身边。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好的坏的都没有,目光空茫中仿佛带着祈求,虔诚的把水送到她面前。
慎玉没有接过去。
公衍殊之以为她又晕过去了,探手在她脸上摸索,要把水灌给她,再次遭到推拒。
她的声音很低,平淡无波,“你先喝。”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低下头饮了一口碗里的水。
碗送到慎玉跟前,她也只喝一口。
公衍殊之再次被推开,直到他愿意把那碗水喝完。
其实她不想这样,但似乎每一次和他的谈判,都是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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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他疗伤的过程中,她发现公衍殊之这些年添了很多伤口,有些伤她不曾听这人提起过。
他的伤情拖得太久,在剜除腐肉时,她觉得这家伙大约会挺不住晕过去。
但他没有。
六年前在药庐时他还知道疼极了要喊出来,但随着年岁渐长,他似乎连怎么喊疼都给忘记了。
入夜时分,这场治疗终于告一段落,烛光隐约,公衍殊之俯卧在榻上,额上不时有冷汗滴落下来。
他大约是疼的睡不着了,茫茫然的目光望了望烛火,又望望在床边趴着的慎玉,虽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就是很准确的找到了慎玉的位置。
“渴了吗?”慎玉揉揉眼睛,起身去给他倒水。
他拉住慎玉的手,顿了顿,又放开了。
“我有些话,想找人聊聊。”公衍殊之气力虚弱,语气透着些许怅惘,“可能有点啰嗦,你愿意听吗?”
她这几天都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他还是头一回想跟她聊聊。
但仔细想想,不管是他觉得大限将至想要交代后事还是病痛太难熬了想找人诉诉苦,总算是对人世还有牵挂。
人一旦有牵挂,也就不那么想死了。
慎玉坐到床侧,开口道:“你说吧。”
“姑娘,曾心悦过什么人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惆怅,“或是想嫁给什么人。”
“有过一个。”
“后来呢?”
慎玉没有说话,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总结那段过往。
公衍殊之阖上眼睛,俊逸的面容上稍许愁苦,“我和你一样,也曾许婚一个人,她曾经很喜欢我。”
“她的话不多,我问一句她才会答一句,我和她相处许多年,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家宅安不安宁,仕途顺不顺利,她从不曾来看我,甚至府里常年跟随的仆婢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我以为她只是不善与人交往,所以才终日沉闷,我试着给她讲一些宅邸的趣闻,带她去参加京中官眷的雅集,但是几次下来,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抵触,那时我才知道她是不喜这些的,她也渐渐开始对我疏远。”
“或许她已经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