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女帝在除旧仪式上休夫为契机,朝歌县开始取消一妻多夫的旧制——自然出生的人口,女子本就比男子略多一些,一妻多夫必然造成大量适龄人口错过最佳生育期,而毓国需要更多人口。
另一条在朝歌县推行的政令,是强令女子入学读书。
去学数、学御、学射、学诗书、学断案、学经商,学一切曾经掌握在女人手中但如今她们以为自己不再需要的知识。
侍政司谭青求见,带着满腹反对意见。只是他的说辞景黛早已听腻,什么祖宗成法,什么物议汹汹,真当她是玄池么?
“谭青,你状元及第那天的鹿鸣宴上,我的母亲问你为何想要入朝为官,你回答说,惟愿忠君报国。宴会后,你私下里禀告我的母亲,说你不想成为谁的附庸,也不希望自己以后的妻子人生里只有生孩子这一件事,你说你想要一个更好的毓国。于是,我的母亲让你掌管侍政司,这个地位虽低,却是女帝心腹的衙门。”景黛冷笑,“可如今你怕是忘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留下张生。”
张生是当初和谭青同年的进士,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是个女子。可张生的主张比玄潞还要激烈,已经掌握着朝堂的男人们不允许她分薄他们的利益,她陷入一场丑闻,黯然离开京城。
张生以后,再也没有在读书上有所建树的女人。男人们都说,女人果然不擅长读书,该好好生孩子是正经,读书这种小事,交给男人做就好。
谭青板直的脊梁松垮下去,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发誓想要改变毓国的自己,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和张生彻夜长谈至天亮,聊男人聊女人聊毓国的以后。
“臣……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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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上元节至,宫中大变之于普通百姓来说,遥不可及,庙堂之远,自不如近在咫尺的上元夜热闹有趣。
正好,大越的使者也经朝歌港,来到毓都。于是在上元夜,景黛白龙鱼服,带着使节和近臣走上朱雀大街。
花柒柒手按在腰间,那里有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软剑,她扫视每一个在人流中接近陛下的人。
景黛拍拍她,“放松点,挑一样你喜欢的东西,我出钱。”
“末将不喜欢这些。”温软的丝绸、细腻的瓷器、妍丽的胭脂,花柒柒都不喜欢,她只信得过自己的剑。
“那,把北军给你吧。”
花柒柒的眼睛瞬间一亮,她是卫尉,掌管宫内禁卫。北军负责整个都城治安,她祖上一直都是北军统领,她自幼就想继承祖业。
“挑一个你信得过的人来当卫尉,让郭丞给她当副手。你去整顿北军。”
这样一来,整个都城几乎都在花柒柒控制下,这样的信任,令花柒柒肩头一沉:“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曾经,她问过坤王殿下,陛下那样无能,何不取而代之?
玄潞回答她,因为陛下是一个信任妹妹的姐姐。
现在花柒柒明白了,从前的陛下懦弱无能,但她愿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妹妹,于是殿下放弃近在咫尺的大位,一心一意辅佐她。
现在的陛下更英明更仁慈,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她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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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越使节刚到毓国,就亲眼见证连番变化。
在他们看来,毓国这个国家非常怪异,说以女子为尊吧,女子只有尊名并无实利;若说以男子为尊吧,偏偏又一妻多夫,不成体统。
刚下船登岸时,朝歌县已取消一妻多夫制,他们满以为是因为京城有变,男子夺权的缘故。不想女帝仍是女帝,甚至比起先前掌握了更多权力。
不久,传闻北卫军新上任的花将军,三天之间干翻了七位副将,导致副将们或者重病在床,或者告老还乡。
先时与大越勾勾搭搭的几方势力都已被摧毁,使节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那位他们从前不屑正眼相看的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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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景黛见着了玄潞早年的心腹黄亓帆,她得多看几眼,才能将小麦肤色的壮汉和玄池记忆中的白面书生对上号。
黄亓帆与张生和谭青是同一届的进士,最早倒向玄潞的文官之一,于是很快他就被贬到了北渡岛。
“这么多年辛苦了。”
“不辛苦,”黄亓帆摇摇头,“比起殿下,臣至少还有一条命在。况且,臣在北渡岛颇有收获。”
北渡岛荒凉,毓国和大越的规矩礼教都管不到岛上,他在那里试验了一条全然不同的道路,玄潞的道路。
景黛默然,她习惯了打劫气运之子,唯独这个世界,气运之女玄潞站在弱者这边,以死亡来回护亲姐姐。
她替玄池准备好了一切——内有卫招妹,武有花柒柒,文有黄亓帆,只要玄池有一丝反抗现状的想法,这些人就会帮她。
玄池真是有一个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