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归野的手指下意识微缩又很快放开,他迎着目光,面不改色的说着与方才截然相反的事情:“母后自然是不高兴的,只是好在没有伤了性命,嘱咐我好生养病,吸取此次教训。”
闻言,裴梦欢松了一口气,母后到底一直是个宽厚良善的人,她有些黯然,有掺杂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虽然对自己...但作为皇兄的亲生母亲,还是关心与宽容更多一些,而不是像...
她的耳边响起一刻钟前,在昭阳宫听到的诛心之言。
立于门前的她,连脚都没来得及跨过门槛,就被一个掷来的盘子定在原地,瓷器碎裂飞溅起来,堪堪擦着她的颈侧而过,落在她的周遭,一片狼藉。
接憧而至的,是尖利到有些刺耳的怒声,她说:“你个狼心狗肺、吃里扒外、亲疏不分的东西,帮着东宫害你的亲弟弟。”她说:“早知道你会害玉儿,本宫就应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一把掐死你。”她说:“看到未央宫的人就恶心,不准踏入这里半步,更不配见到玉儿。”
裴梦欢很难用一个词语来精准的形容当时的心情,只知道自己木然的听完自房内传来的谩骂,而后默默的转身,脚下的碎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连同这天地万物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一道变得渺茫起来。
直到不知不觉走到东宫的门口,面对着如海,她才觉得浑身倒涌的血液平静下来。
回过神来,她思索着宫人们语间说到的母妃大闹未央宫的事情,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那昭阳宫...”
话音未落,裴归野便安抚似的轻摇摇头:“此事错在我,不怪贵妃娘娘生气,这是人之常情,母后也并不往心里去,派人送了好些药品过去,还日日诵经,祈祷宸玉能够康健,你别太过忧虑了。”
闻言,裴梦欢抿抿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提起话头,向理着书架的裴归野问道:“指使刺客的幕后黑手可知道是谁了?”
裴归野一边信手翻着书,一边回答:“知道了,这人现在在大理寺关着呢。”
精神一振,没想到竟然真的抓住了,她追问道:“是谁?”
“前西南都督,洛焕之。”
西南二字刺的裴梦欢神色一凌,自上一世出事后,这个词都快成了日日笼罩着的心魔,只是,一个前西南都督,有什么理由,又哪里来的胆子,刺杀当朝太子的?她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去岁他狎妓,挪用公款豢养家妓一事被告发,经孤彻查后,定了罪,撤了官职,复白身,后又缴纳钱款抵罪,这才从狱中出去,想来,应是对孤怀恨在心,这才铤而走险安排刺杀一事吧。”裴归野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淡淡道。
原来裴梦欢不知不觉的把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了。
她思索着,竟是有着这样一重恩怨官司在,她努力回忆前世,是否也有这么一回事,可惜她前世对这朝政之事并不上心,只觉万事有皇兄顶着,因而苦苦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对于春日宴上刺杀一事,更是全无印象,她只得停下,不过她总是朦朦胧胧间,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皇兄,西南那边,有什么不对劲吗?”左思右想,裴梦欢还是决定开口问问,以防万一。
翻书的手顿住,背对着少女的男人眼眸有一瞬间的微垂,而后他转过身来,对着少女惴惴不安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开口,声音中自带让人信服的力量,他说:“怎么这样想?西南那边的折子,孤每本都仔细看过了,并无异常。”语落,见少女仍是满腹担忧的模样,俏丽的面容生生的带了些愁苦,他无奈一笑。
“你每天开开心心的,无论有什么事,孤都会让我们梦欢平平安安的。”
这句万事有我的承诺,登时让少女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一板一眼的纠正道:“皇兄也要开开心心的,我们都要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
此话一出,裴归野难得的愣了愣神,随即一笑,宛如春风化雨,他道:“好,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
又过了半旬后,宸玉终于醒了,只是昭阳宫拦着,谁都不许探望,在吃了第三次闭门羹后,裴梦欢便时不时遣人送去些解闷的小玩意儿和话本子过去,至于是递进去了,还是被扔出来,全不在意。
而刺杀事情,也终于迎来了尾声,据说那位前西南都督被当场判了凌迟,父皇甚至等不到立秋便要行刑,奇怪的是,这洛焕之无妻无妾,更无子女,府里藏着的,竟是些家妓,有人说,那洛焕之听到自己被处以凌迟的消息,不哭不闹,只阴沉的笑了几声,唯有说到他那满府的家妓被尽数没入奴籍,才极不可微的叹了一声,而后便是凝望着那巴掌大小的地牢窗口,再不言语。
至于皇兄,也被父皇在朝堂文武百官面前狠狠训斥了一番,禁止入朝一个月,对于成年皇子来说,可以说是莫大的惩罚,同时未央宫教子不严,罚俸半年,一时间,东宫处带了些风声鹤唳的味道。
周燃星也从军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