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了。
她示意秋实坐，而后起身开了窗，日光无遮无拦的倾泻下来，照得满室光亮，俯身向下看去，碧意盎然的庭院中，人影寥落。
“府里人都哪去了？”
秋实跟着望了眼窗外，手下针线不停，“自您上次…少的人太多，一时还没选进府里来。”
裴梦欢若有所思点点头，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真正回到这府里，看着一派冷清，才觉出先前那股子繁华热闹究竟虚假到什么地步。
轻舒一口气，待心中郁气消散些，方才坐下。
桌上放着一碗白嫩鲜亮的三鲜珍珠汤，她舀了一勺，刚一入口，裴梦欢便蹙起了眉，疑惑问道：“换厨子了？”
这味道虽然和她这些年来每日用的相近，但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
秋实顿了顿，开口道：“这是奴新找的厨子，家是三鲜珍珠汤正宗出身的，您不喜欢这个味道嘛？”
“但也不是，之前那个厨娘呢？”
秋实迟疑了一下，犹豫再三，放下手中的针线，小时开口道：“之前那个厨娘是您名单上记着的那个。”
裴梦欢愣了愣，下意识“哦…”了一声，眼眸迟钝的移向面前奶白色的汤，一时无言。
这碗汤是她只要在府里，就会雷打不动用上一碗的，倒也不是有多好喝，只是之前偶然赏赐了全府，这个厨娘专程过来谢了恩，是个胖胖的，圆脸妇人的模样，一脸感激的对她说，谢谢她的赏钱，这才请得起郎中，医好自己重病的儿子，她闻言，还派人又送了许多药材过去。
现在看来，只怕病重的儿子是假，叩首谢恩也是假，就连那和现在味道不一致的汤，都不知道掺了些什么东西。
被人愚弄的愤怒和连个厨娘都在骗她的悲哀，一下子让她心情低落下来。
搅动着汤碗，细小的涟漪一圈圈荡开，怔怔看了会儿，只觉得心口发闷，像有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着，直教人喘不上起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感无孔不入。
她漫无目的的想，自己一个空有虚名的闲散公主，何以有这么大的荣幸，让人苦心孤诣的潜伏十多年呢？扯扯嘴角，她面无表情的内心说道，她裴梦欢，何德何能啊！
重来一世，反而是拨开周身的迷雾，发现原本舒适放心的身边，竟是奸细林立，忠心之人屈指可数。
深深的挫败感袭来，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委屈，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就要这样对待她呢？从晓事起，她就在小心翼翼的周旋在未央宫和昭阳殿间，不知道内情的人，畏惧她公主的身份，敬而远之，知道内情的人，更是不愿扯上如此复杂的浑水，更是绕道而行。
尽心竭力这么多年，所求的，不过就是那丁点儿的真心，而今天这碗汤，如同一根细针，轻而易举的就挑破了她长久以来自欺欺人的美梦，将她压在那黑压压、血淋淋的真相前，逼着她看。
眼眶发烫，睫毛轻颤，一点晶莹就这样顺着鼻尖坠入汤中。
“殿下…”秋实关切开口，眼里止不住的担忧。
裴梦欢的指节攥到发白，压抑着声音，哑着嗓子，“本宫无事，你先出去吧。”
秋实欲言又止，无奈只好一步三回头的退出去。
人一离开，一串串泪珠如脱了线的珍珠似的落了下来，还不等她抬手擦拭，头顶微微一沉，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裴梦欢泪眼婆娑的看去，周燃星弯腰俯身，单手放在她头上，正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
抽噎几声，想要忍下这股泪意，却听闻周燃星轻声嘘了一声，嗓音轻柔，带着令人沉醉的语气，“没事的，哭出来吧。”
这句轻飘飘的话，像是拉开了大闸，这下，本就难以抑制的哭声再不需要克制，连同着陈年累月的周旋和无数次吞咽下去的酸楚，彻底释放出来。
周燃星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抚着颤动的脊背，垂眼描摹着怀里泪人似的少女，只觉得心如刀绞，痛意翻涌，他在哭声中，缓缓闭上眼，将眼尾的那点猩红，生生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