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死了。
死在建安二十四年的冬天。
辗转多年,荆州终于又回到东吴手中,最高兴的应该是二哥吧?
她这样想着。
然而命运似乎总不会偏袒着谁,有得必有失,在关羽死后不久,东吴也损失了一员名将,吕蒙。
回想他一生忠于东吴和二哥,此番袭取荆州最大的功臣便是他了,他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奇才,早年二哥曾与之劝学,他亦臣亦友,是二哥非常看重的人呢,否则在他病重时二哥不会心急火燎地为他寻医问药,却还是未能将他留住,这使得二哥多日来神伤抑郁,举国哀丧。她黯然叹息,甚觉无奈——
继周瑜、鲁肃之后,东吴又是一位都督倒下了,他们寿终都正当英年,难道东吴就逃脱不开这怪诞的命数吗?
她能感觉到二哥此刻如坐针毡的焦灼,放眼时下动荡的政局,下一位接掌虎符统帅三军,成为东吴擎天之柱的又会是谁?
“当时吕都督假意称病回京,吴侯曾问他何人可代他领兵陆口,吕都督力荐陆将军,称其思虑深远气度非凡,他日必成大器。”
侍婢无意中提到某个称呼让她为之一怔,那个如今颇受瞩目的“陆将军”,除了他还有谁呢?
这侍婢跟随她身边多年,算是相当了解她的性情,知道她即使久居深闺,平时虽然不和她贵为东吴至尊的哥哥说什么,但她心里也是时刻记挂着江东的政治和军情的,所以才会在这冬日的闲暇时光与她聊起自己四处打听来的情况,也是想为主子解忧解闷。
“郡主你说,陆将军会被选为新任大都督吗?”
婢女这样问她,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也许吧。”
其实她并不能确定心中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他坐上这个令万千将士仰望,却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要我说,还是朱将军的可能更大吧?”侍婢想了想又否决了刚才的猜测,竟还故意笑着试探她的反应,“吴侯和朱将军也是感情很深厚呢,而且朱将军此次也参与了作战,吴军能成功擒杀关羽,他也是功不可没!”
“是吗……”她仍是低着头,有口无心轻轻的一句形如敷衍。
“据说当时陆将军刚到陆口上任便给关羽写信,极尽自谦之辞而盛赞关羽,先让关羽放下戒备,而后吕都督把握时机,一举‘白衣渡江’拿下江陵。”侍婢说得有条不紊如同她亲身经历过那场战事一样,看样子她为了打探消息也算使出浑身解数了,“吴侯派遣陆将军攻占夷陵、秭归,以切断关羽入川退路,又派朱将军前往临沮截击关羽,这前前后后,咱们东吴上下费尽了多少心思,才总算收回了荆州……”
她听着陷入沉默,唏嘘这一场诸侯间的尔虞我诈权利争锋,最终改变荆州归属的角逐中,于内,关羽是死于他的自负和轻敌,于外,他死于曹魏的推波助澜,更是死于东吴君臣的同谋共计之下。
心里觉得闷,她便推开身前的两扇窗,昨夜下的一场大雪把天地四野皆染成了苍白。
“又要变天了呢……”她望着远处叹得漫不经心,却意味深长。
“唔?”婢女探身向外张望,然后笑她多虑,“怎么会呢郡主?这天光透亮,正是雪后要放晴的征兆呀。”
她淡然笑了笑,似窗外雪色清冷。
婢女未曾领悟她言下之意,即将要变的不是这天色,而是这天下的时局,必不会如表面暂时看到的这般安稳,永远有人在觊觎,永远有人虎视眈眈,多少潜流暗涌会随着关羽的死而不断聚集?其中最剧烈的一股就是仇恨了吧——
那种被人砍断手足,恨之入骨的血海深仇。
她有预感,有人即将会带来一场巨大的风波,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