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他又放心了。
只是在朱然出神并不长的时间里,陆逊已经把擦好的剑收回了鞘中,并且彻底地转过来,正视他:“你我最是应该明白,这一战背负了太多赌注,不能输。”
四目相对着,朱然鬼使神差想到那日孙权单独留他在朝堂说过的话——
“虽然你未必能体会孤这么做内心有多矛盾,但是孤还是希望你记住。”那时孙权看自己的眼神和现在的陆逊几乎是同样一种深沉和殷切,“义封,孤在朝堂之上没有选择你,不是因为你比不上伯言,而是你对孤,对尚香,都是意义很特殊的人。”
他一直在想,孙权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要有意提到尚香?
后来孙权还说了一句更让他沉重不堪的话:“你比孤座下任何一位将军都输不起这场仗,因为输掉的绝不仅仅是江东……”
结合刚才陆逊所言,朱然心头一瞬电石火光,豁然明朗——
不仅仅是江东,一起输掉的还有尚香。
“很心痛吧?”
陆逊突然的一问把朱然惊回神。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为情势所逼远嫁他乡,更是因为那场惨淡的婚姻,她把自己的幸福荒凉至今……”陆逊一步一步走近,交织的目光随着距离缩短而愈发炙热,“我明白你的恨,我也不愿意看到郡主第二次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是无辜的,男人成王败寇不能让女人去收拾残局!”
“你说刘备一旦战胜我们就会向东吴索要尚香?”朱然问。
“我是说很可能。”陆逊答。
“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刘备对尚香感情淡薄,而且昔日长坂一战,他能狠心到抛下妻儿不顾,可见他并不是一个念及夫妻情分的人,他要尚香又是何必?”说到刘备那些过往烂账,朱然尽是不屑。
“刘备所做的决定并非要出于感情,他最看重的是他两个义弟,而他们已经死了。”陆逊用笃定的眼神还有语气,重新唤来朱然的注视,“想想他痛失关张的血海深仇,再想想八年前预感吴蜀联盟危在旦夕,那个坚持要接郡主返乡,用心良苦的主公,你还不明白么?”
朱然再度沉默了下去:刘备和关羽、张飞是桃园结拜的义兄弟,而孙权和尚香更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对比这两重关系,朱然瞬间懵了。
“你断我手足,我伤你至亲!”陆逊面色凝重,狠话像疾风骤雨般打落,“若东吴身负战败之殇还不够解刘备心头之恨,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足可对主公杀人诛心!”
这石破天惊的预言,仿佛在两个男人相对的眼眸里点燃了两束火焰,烧出震慑人心的神光。
“那你就这么等下去?”许久的沉静之后,朱然算是彻彻底底觉悟了,“如果你等不到你要的‘时机’呢?真的要坐以待毙么?”
陆逊的眼色这才有些微弱缓和:“我知道你心急,你巴不得立刻和蜀军决一死战拿下刘备的人头!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正当陆逊想和他说说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忽然有个士兵进来打断了他们:“大都督,帐外使节来报,吴王御驾已至武昌新都!”
身前那二人对视的双眼皆是暗自一怔,双双领会。
低头的士兵接着呈报:“使节此行一并带来吴王口谕,传令大都督尽快赶往新都复命。”
陆逊点了点头表示知情,士兵在他示意下走了出去。
“我这就去武昌见主公,军中事务由你多担待着。”他去架上取下自己的头盔,仍不忘回头正色告诫朱然,“切记不可贸然出兵。”
朱然本想反驳让他大可放心,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那样会有失稳重。
“你可以不懂我,可以像他们一样轻视我,但是请相信这一次,我要和你并肩作战守护江东的决心!”陆逊臂揣头盔走到朱然面前,一手覆在他的肩上,既为君子,一诺千金,“把这一仗交给我,陆伯言,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相望间朱然领下了他的深意,从这一刻开始,他知道自己心里对陆逊的那重芥蒂消除了。
“你比孤座下任何一位将军都输不起这场仗,因为输掉的绝不仅仅是江东……”随之萦绕耳边的,还有孙权那不胜威严的声音,“你比他们任何人都当不起这个罪人!……”
罪人?
愧对江东,愧对仲谋,愧对尚香。
此战一输,万劫不复。
伯言,你早就已经洞悉这其中利害了吧?所以你也是义无反顾,独自揽下了这桩可能成为千古罪人的使命。
你说你怕,你此刻在做的事,你默默承受的苦,却让我看到一个无比勇敢的你。
陆逊啊陆逊,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你一定要向我证明,仲谋舍弃我而选你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