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暖,良宵月圆。
朱然在他武昌的将军府邸设下二十桌婚宴,请了一些关系不错的亲友。
月上柳梢之时,一辆马车停在朱府外面,车里先是走下一位中年男子,随后他又牵下一位秀美的少妇来。
“可终于把你们盼来了!”候在门口迎宾的朱然眼前一亮,欣喜间不忘吩咐身旁的下人,“快去请夫人。”
那客人搀着他年轻的妻子,微笑走近:“我刚从荆襄一带视察回来,片刻不敢耽搁就往你这赶了,所幸未耽误你的吉时。”
“夫人来啦!”就在他们朗朗笑谈着,丫头一声禀报,客人便不禁将目光抬起,向院子里投来。
姗姗而来的她并未凤冠霞帔,只穿了件轻便的喜服,绾起了长发,没有太多缀饰。
朱然回头兴致盎然地喊她:“香儿你快来看,是谁来了?”
她面带微笑应声而至,与客人仓促的一眼对视惹来微弱一怔,在他久别重逢温和的眉眼中,她强自回神,恢复方才的从容,冲那夫妇二人笑道:“来得真好,许久不见了,今夜要多喝几杯才是。”
孙茹讪讪而笑:“今天是姑姑大喜的日子,我是真有心陪您不醉不归,只可惜我这身子受不住,恐怕要辜负姑姑的盛情了。”
她心头一紧:“怎么了?哪里不适么?”
孙茹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面色羞怯地凑在她耳边轻说:“姑姑,请恕茹儿有孕在身,不宜饮酒。”
她眼神一滞,下意识看向陆逊,而他也正看她,不,他一直在看她,从她出现开始,他的目光就不曾转移过。
她侧眸,竭力释放出笑来:“真的么?那真是要恭喜你们了。”
“也是前些日子才被大夫诊出的,说是将要足月。”孙茹缓步回去,一手轻覆腹部,一手挽住丈夫的手臂,“我和陆议哥哥都没有想到。”
他不说话,只是下意识转面望孙茹。眼见那种种细微的交流,她便得知他们如今已是如胶似漆的恩爱,平静的唇边仿如春风吹开涟漪,一缕释然。
“快别站着了,进来入座吧,都开席了就等你们。”朱然乐得催促他们。
而在此时,门外的鞭炮便噼噼啪啪地喧闹开了。
宴至尾声,朱然去为一些要走的宾客送行,而她留在厅堂里继续招待那些犹在酣畅的人们。
“郡主。”
一声轻柔的呼唤传入耳中,带着那种熟悉的温度。
她瞬息回眸,视线里陆逊正离她不远,他手里拿着酒壶和酒杯,敬酒之意了然。
“三年前,夷陵大捷,主公在宫里大宴群臣。”他深情相望,目色柔和似月光,“那夜,白棠江畔,月下凉亭,伯言曾欠郡主三杯酒,郡主还记得吧?”
经他提醒,她的回忆渐入佳境,便也随之陷入深深的静默里。
做了三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在这静谧温存的深夜,她终于把自己彻底托付在了朱然手中。
灯昏罗帐中她枕靠在朱然肩窝,一手由他握在胸口,被他圈搂在怀中,二人皆未入眠。
“过往那些年因为战乱,留在我身边的人已经不多了……”她动容贴在他心上说,“我不奢望别的,只求你且行珍重,做那个唯一的人,伴我度过余生吧。”
朱然听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清宵尚温,云峰浩浩乌墨重,惊欠仍贪梦中身。
复敛衾,暖旧事,也怯梦为真,声声寒砧入客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