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人过来寻亲,你弟弟的遗孀有机会改嫁个好人家。”尚香有意避着俩孩子,把朱然带进花园里,将事情始末道与他听,“但是对方嫌弃她带着两个拖油瓶,不给她过门。”
那日,她是这么和许氏说的:“我和将军尚膝下无子,我希望这两个孩子都能过继到将军名下,替他传宗接代。”
这就是她开出的条件。
“夫人您的意思是……”许氏面上透出几分难色,“要他们跟随侯爷,弃了施姓改姓朱么?”
“不错。”尚香态度坚决,“并且须征得两个孩子的自愿才行。”
“事出突然,偏巧你不在府里,我念在两个孩子乖巧懂事,心里确是喜欢的,就做主把他们留下了。”说完了该说的,她等着朱然给回应,可朱然却是异常沉默。
望着他凝重的脸色,她心觉不安:“义封,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妥?”
朱然皱紧了眉头转过脸来,口气的确有责备的味道:“香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等我回来一起商量就擅自做主了?”
“等你回来?”她不禁反问,“你回来都已经过了半年了,许氏的婚事能容她等得下这半年?”
“那你也不能执意要了施家的孩子送给朱家!”朱然这声是极重的,他真的,从未舍得与她说过半句重话,这次是当真被气到心上了。
“成为朱家人不好吗?”她虽被朱然火气震慑得有些懵,但还是尽力维持镇静,“当年朱治伯父也是如你这般,而立之年还未有子嗣,他喜爱你,是才向我大哥请你改姓入了朱门。你如今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尚无一儿半女,这孩子的出现我想也是缘分……”
“你不明白。”
朱然铮铮打断了她,眼里显现出沉重的无奈感。
“当初我是迫不得已,才被安排去为我舅父延续朱家的香火,这些年我的良心备受煎熬,我曾多次向你二哥提议还姓都被驳回,你无法理解我这种有家回不得的痛苦,为什么还要让施家的孩子再步上我的后尘!”
她在朱然激动的话语下怔住了,想不到在这件事上他和自己的分歧会这么大,原来认祖归宗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他放不下的执念了。
他缓了会,又道:“施家人有难我们可以帮,我甚至可以亲自出面,托人给许氏找寻个合适的下家。”
“那你就忍心你施家的两个侄儿流落在外?”
她的话一针见血刺中了朱然的软肋,他怔忡片刻,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并不反对你收养他们,可你逼着他们改姓,就是逼他们叛离宗祖,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
尚香反怼回去:“即便不随了朱姓,随许氏改嫁过去,到时免不了要改成个张家李家的,不还是叛离宗祖?有区别吗?”
她骨子里也自有她的强势和坚持,其实他错怪了她,她做主,并不是因为她霸道。
她只想把自己一片苦心剖开给他看:“我不觉得这是不公平,我只知道令东吴看重的是朱家,不是施家。将来吴主自然会对朱家的子孙施以厚待,他们以朱家人的身份远比留守施家更有益处。”
这话本是好意,说的也是实情,可在这语境之下竟有些微妙了,被朱然听见,误以为她是看不起他那施家,就这样硬生生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从小到大,他最怕听到的一句话便是“朱义封,你今天能有的一切都是朱家给你带来的”。
虽然他知道这是事实,可听得多了,在他这样桀骜的血液里,难免种下了一颗叛逆的种子。
他想带着如今的这身荣耀回归施家,想把施家变成和朱家一样声名显赫的望族,或许,这也是性格忠贞的另一种表达吧。
她未意识到他的心绪波动,继续劝说:“公绪、见之是值得栽培的,只有他们像你一样功成名就了才可以……”达成你光复原籍的心愿。
可不等她说完,朱然就打断了她:“我原以为你会懂我……”
尚香怔在当场,忽见得朱然双目血红,口气是极心寒的。
顿时,她舌头就像打了结,狠狠缄了口。
“我以为你会是一个为我着想、全心全意支持我的人,可今天我才知道,你和你的二哥一样势利!”
她错愕呆伫着,只觉得朱然看她的眼神好似刀子一样剜痛了她的心脏。
“在你们眼中权益真的可以凌驾于一切,可以一而再地逼迫人抛弃自己的血缘和祖宗,我是个人,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件没心没肺没有感情和思想、任由你们去利用,维系世家大族的工具,施家那些孩子也不是!”
脑海嗡地一声化为空白,他的怒吼将她震得浑身发冷,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朱然就愤而转身大步离去,却在月门处猝不及防撞见了朱绩,朱然蓦地顿住。
她瞪目见这尴尬的一幕,也是始料未及。
朱绩仰视朱然,不知所措。本想一定会被怪罪,而朱然却什么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