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雾气迷蒙,将月色朦胧其中,大地湿润,步道折射着建筑内部透洒出来的暖光,亮影斑斑。
梅尔以一种故作矜持的表现,在布朗多有意无意的贴近,搀扶下行走,她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池园丁拿滤网捞了很久的水塘子。
夜色沉浸下,那中间站立着的女神像只有个白漆漆的影子,无端显得高雅迷人。
法国冬青树跨越重洋来到英格兰,纤弱的枝桠茂密葳蕤,漆黑的身影在步廊中一动不动,仰着头,似乎是在看月亮。
耳畔隐约传来乐曲与淡淡人语,屋内酒气暖香袭面,仅仅一门之隔,屋外却寒风料峭,卷着园子里的草木,味道格外凛冽。
坎宁的个子很高,外套是经典样式的貂领软呢大衣,这种服饰通常都被做的十分低调内敛,通身漆黑,如果站在夜里,就如同隐去踪迹。
但他没想过自己会不起眼到这种程度。
一个女仆,将一个男人,按进水池里。
“哎呦,布朗多先生!您怎么这样不小心?我不是跟您说了这里很滑吗?”
水花四溅,梅尔语调里混杂着兴奋与慌乱,她作势要搀扶因为踩到青苔而跌倒的男人,但姿态狼狈的布朗多却一时茫然,好似他每次即将要将口鼻冒出来,窒息得到缓解时,又会忽然被呛的大脑空白。
“来人呐,这里有人落水了。”
女仆在池塘边施救一番,可惜那水有半人高,她呼朋唤友叫来了好些仆人,才合力将喝了点酒的醉鬼从池子里捞出来。
动静闹的并不小。
梅尔手里拿着刚送来的毛巾,人已经被扶进屋内,而那布朗多先生此刻分外狼狈,一身泥泞,换过了衣服,但因为磕到额头在接受男管家的简单处理。
她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死死垂着头,一只原本要递过去的毛巾被她扯在手里扭捏不已。
“布朗多先生说他想散步,于是我就带他去了花园,兴许是酒喝太多,不知怎么就落到水池里去了。”
梅尔在一屋子人多凝视下抬起脸,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脸上满是歉意,她眼眶微红,似乎很过意不去:“都怪我笨手笨脚,您没出什么事情就好,否则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布朗多丢了面子又碍于人多,心里生气也不好说什么,但眼下看见梅尔这副内疚的样子,他按了按伤口,拧起眉毛又面露愉悦。
“啊,这怎么能怪你呢?”布朗多先生双眼一眯,他想起摔进水里时的似乎按了不少次,可那只是恍惚时的记忆,说不定她那时正慌忙关切他,看这白嫩面庞中生怕的模样,剔透的眼珠包含泪水,还真是天真无邪。
通常女仆面对达官贵人勾搭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使坏?
他展露出十分的耐心安抚这语无伦次的女仆,又对在一旁满脸狐疑的男管家说道:“是地太滑,你可不要责怪她,罗伯特夫人问起来,就说我没事,知道了吗?”
梅尔余光偷偷瞧着男管家,他是个人精,自不愿多事,便顺着客人说道:“是。”
男管家看了看脚尖,思索来去,那池塘附近的路面得返修,不是已经说了要避免客人过去吗?梅尔与园丁走的近,不会不知道。
他视线短暂地落到梅尔身上,却见她忙着惶恐感谢布朗多先生的不追究,笑色明媚,殷勤地说道:“您实在太好了,我真感激您,布朗多先生。”
算了,说不定是为了吸引达官贵人注意的新型手段而已,心思多的女仆屡见不鲜。
男管家在心中耸了耸肩,反正她在这呆不了两天了。
纵然并未多想,但布朗多先生到底觉得自己在别人面前失了体面,他说自己头有些晕,就自然先行打道回府,而正在舞会中怡情的其他客人听闻只是问了两句,随后又继续玩乐,并未受到影响。
*
梅尔回到了水池边,她面容平津,将几块石子从地上捡起来,抬起手。
“咚……”
石子砸入水面,扑腾起一片涟漪水花。
建筑内透出的光依旧隐隐照耀着水面,她忽然感到十分乏味,仰头瞧瞧月色,已经被大片的乌云笼罩住了,那么明日必定是一个阴天。
梅尔围着水池踱步,慢慢走了一圈,再抬起头,她忽然停滞住,脚尖一顿。
步廊处在偌大的U型建筑物西侧,与以水池为中心的花园为背角,如果是白日里,她一定能十分准确就分辨出那个人是谁。
但此刻,梅尔并未轻举妄动。
因为对方似乎并不想被打扰,安静地像个雕塑一样,缄默靠在步廊扶手前,目光由上至下,在她看不清的隐秘角落盯着她。
这种感受十分不好。
梅尔停滞的动作恢复行动,她假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瞧见,轻轻巧巧离开这里。
如果对方看到了一切,反正她也早被辞退了一遍,如果对方没看到,那就更无需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