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百香楼比夜晚冷清,它昼伏夜出,眼下正在酣睡中。门前的保镖打着哈欠换了一轮岗,交班时正巧楼前阶下停下了一架马车。
薛家老大在此地已经沉沦了个把月,薛老爷子终于派人来接了。
“别动,别动,再温一盅……酒,”薛青云像摊烂泥一样,趴在薛家下人的背上,闭着眼,梦呓着,“我醉了,美人,美……”
背他的人怕他滑落,下楼梯时,不断停下托着人往上颠颠。
除他之外,还有两名下人跟在左右小心护着,非常娴熟快速地离开楼内,将人送进了马车里。
薛岭起得早,寅时就在堂中端坐着,手边的茶饮了一盏又一盏。
马车停在了薛宅后门,一路晃得薛青云头晕,他眉头皱着,帘子掀起时被眼光刺得微微张眼,还未等反应过来,便被下人从车里拖出,再次背在了背上。
他们一行人跨进大门,刚要将他送到后院的卧房,就被迎面走来的管家拦住了。
“老爷吩咐,去正堂。”
咣当一声,薛青云被撂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薛岭从座位上站起身,将茶壶盖子打开,走到他身边,翻转茶壶底,烫人的茶水哗啦全部浇在了薛青云脸上。
薛青云迷迷糊糊中痛叫起来,一把将脸捂住,薛岭又弯下腰拍开他的手,不停扇他的巴掌。
薛青云扭着身子打滚,彻底被扇醒了:“.……哎,谁,哎呀!爹!爹!别打,别打……”
薛岭颤颤巍巍站起身,又狠狠踹了几脚,“有辱家门的畜生,你成何体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你,你,”他上不来气,“你怎么不死在那倡寮里呢!我眼不见为净!”
薛青云形容狼狈,捂着微微烫红的脸擦扫茶叶渣子,佝偻着撑地起身。
“跪下!”薛岭喝道。
他浑身一抖,膝盖撤了力,老老实实地双腿跪在地上。
“老爷消消气,大少爷离家月余才回,先叫大夫人领回房中好好歇息,等清醒了再说。”
管家这话,看似是在劝架,实则将薛岭的火气轰地一声爆了出来。
“清醒!”薛岭一把将茶壶摔在地上,狠狠崩起的紫砂碎片差点划到薛青云的脸,痛骂道,“他这辈子清醒过吗!”
“我去年给你店,给你盘铺子,叫你去做生意,你转手就当起甩手掌柜,卖铺子去填褚家的赌债,几百两几百两的往外扔,你当咱们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爹,我错了,我知错了,我改,我改……”薛青云带着哭腔向他爹膝行,抓他的袍摆,薛岭又一巴掌给他扇倒在地。
薛青峰午休刚睡醒,在自己的院子里头接到风声,急吼吼地起身穿衣,洗漱完毕整理仪容,快速向正堂走去。
“回来多长时间了?”他边走边问下人。
下人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刚到家。天不亮的时候,褚家赌坊派人将欠条送到家里来了,老爷子这才把大少爷给抓回来,管家让我知会你,总共输了两千两。”
“又输了两千两?!”薛青峰由惊转怒。
“是。而且咱们的人刚刚回来说,这个月大少爷又在百香楼砸了九百多两,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事儿,正在讯人呢,二少爷您待会千万当心,别往枪口上撞,免得误伤到自个。”
薛青峰眼底浸着一丝凉意,严肃道:“知道了。”
薛岭年纪大了,一生气就前仰后合站不稳,老管家怕他气出事,赶紧给他扶到椅子上。
“爹,”薛青峰换了一张紧张关切的面孔,跨门而入,“哥,这是怎么了?”
薛岭缓了缓,指着薛青云,劈头盖脸道:“你问他,你让他自己跟你说!”
“二弟,二弟,你帮哥说说话,你让爹消消气。”薛青云手掌撑地,没等他二弟开口,便抢先一步苦苦哀求道。
“爹,您别动气,别气坏了身子,”薛青峰站在薛青云旁边,在一地狼藉间来回看看,“大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咱们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他人平安就好。”
“他在褚家赌坊,又欠了两千多两银子,你知道吗?”薛岭说。
“什么!两千两!”薛青峰猛然回头,“大哥!你!——”
“爹,你知道了……”
薛青云怔忪在地。
*
韩瑛和褚让两人目标明确,一路上走得不疾不徐,褚让的脸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额前发梢投下的阴影遮住他一半眼睛,留下些许神秘,韩瑛跟在他旁边,觉得两人不说话时,有些尴尬。
她仰头看身旁的褚让,找了个话题:“我听郎中说,你有弟弟了。”
褚让顿了顿,转过头,“这你都知道,你还打听我的事了?”
“……没有,那天大夫仓促回门之后,掌柜的问了一嘴,我们正好听见了。”韩瑛补充,“都听见了,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