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薇薇安在这方面做过功课了。他默默投影出自己的终端,在帝国科技大页面上搜索。指令一下,页面一片空白。
薇薇安撇撇嘴:“最近关键词屏蔽又严格了?没准你的文章里哪个字犯了讳。我的论文去年被删了个干净。政治军事领域的论文是犯讳重灾区,关键词超过十个全文删除。我还以为你们技术领域好一点。你这个大概因为‘天网’也录入关键词词库了?已经有天网监视,大家又不能做什么,真不知道管出版的机构审查论文这么严格到底为了什么。”
沈昱原本觉得可能因为自己没毕业,论文也都没有结果部分,所以才被删除,而且这个删除还诛连了他原来在其他领域成功发表的文章。他刚刚还有点唏嘘帝国科技大不给肄业生情面。薇薇安这么一说,倒是提供了个新思路,让他心情好了一些。沈昱打开自己个人终端的存储,有点不想点开看哪些东西可能有用。那几千份文件的名字都够把他拽回被浪费掉的噩梦般的十一年。反正都是些没有结果的东西,不怕人看;再说薇薇安是要参加霍布斯难题竞赛的人,这点代码应该能看懂。沈昱给自己的懒找到合理的说辞职后,心安理得地给薇薇安发送了个整压缩包。
出了薇薇安办公室的门,沈昱才咂摸出些不对来。今天薇薇安好多话题都很危险。比如她说集权和民主矛盾;她说天网是为了维护‘绝对公平’,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为了维持极权统治。顺着这条线想可太危险了。还有她明着抱怨了出版审查制度。现在天网的宽容度这么高吗?沈昱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人工智能教授戴安娜说“没有自由意志的人怎么可能写出有自由意志的代码?强人工智能就不可能实现”之后直接消失,林千厦教授也因此不再能讲课。今天沈昱一时兴起说“代码当然是不分阶级的,但写代码的人不是”,前文还是薇薇安说质疑天网的公平性等同于质疑宪法。这听上去至少和当年戴安娜的危险言论站在同一高度,怎么他和薇薇安都没触发警报?因为少管所的经历,沈昱十几年来很少深入思考关于思想政治的问题。他一直能很有效地掐死自己危险想法的苗头。至于上了十几年的思政课,考试背书就对了。书本上的东西未必经得起推敲,天网更是不允许人瞎琢磨。今天薇薇安种下了好几颗引向危险思考的小苗,而且听上去薇薇安已经思考过一些,并没有触发天网。难道是这么多年的自我审查精神阉割让沈昱太过惊弓之鸟?
重新开始思考的感觉太奇妙了。直到回到安雅宿舍,沈昱还是一种神游天外的游魂状态。
安雅重伤初愈,尚不需要日理万机,已经准备了宵夜,在一边晾头发一边看小说。
沈昱进门的时候她看了眼时间:“今天怎么这么晚?”
沈昱有点疲惫地蹬掉鞋子:“没考好,被留下谈话了。”
安雅来了精神,一把把眼前悬浮的小说划拉到一边:“稀罕啦我的小学神。跟你一起上了十几年学我还从来没听说过你因为没考好被谈话的。哪门课?”
“思政。”
这种只要背会就能考好的科目很出乎安雅意料。她以为得是什么实战课。她扬起眉毛,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等沈昱解释。
沈昱草草洗了手,从桌上拿了条牛肉干,鼓着腮帮子嚼了半天才咽进去,又急急喝了几口水,吐槽安雅:“又是你用烤箱自己做的吧?太硬了。星舰上你们少将军衔买辣椒粉和咸盐是不要钱吗?你撒了多少?”
安雅一把拍开沈昱伸向第二块牛肉干的手:“还不是看你每天夜自习下课饿得慌?我真是个怕青春期儿子营养跟不上的老父亲了。青春期儿子还叛逆,一句漂亮话都没有。不好吃你别吃,我吃。”
沈昱笑了,笑容如春风化雨:“逗你玩的。好吃,比外面买的好吃。你的水平就算将来没仗打,当个厨子也能养活自己。”边说边不客气地把第二块牛肉干塞进嘴,一脸享受地细细咀嚼。
安雅总听沈昱对自己厨艺的恭维,听多了自己都有点信了。她也抓起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花了一秒钟咀嚼和品味道。一秒钟后安雅石化,紧接着劈手从沈昱手里夺过水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灌了一大口水,仿佛把牛肉干整吞了。顺了半天气,她才红着眼圈问沈昱:“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么辣?”
沈昱一脸无辜:“我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