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瑜按下语音键,凝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我的意思是说,我和他坦白之前辜负过他的好意,可他却说不记得了。这是什么理?”
—“有些记忆一旦大量重复,就不会忘。”
贺铭舟说的没错,当记忆反复咀嚼直到嚼烂,便会融入血肉,渗进骨髓,与生命连根蔓延。
反复咏念,无休无止。
比起生活的猛敲捶打,这种记忆更像是慢性的毒药,在深夜那些辗转难眠的无数瞬息,折磨得疼痛万分,念得万蚁噬心。
萨卡班甲鱼:[要么嘴硬,要么真不记得了。]
江知瑜:[可他还能记得当初说的话。]
[还记得,当初我最喜欢的鱼种。]
江知瑜在屏幕上顿了顿,指腹在“最喜欢”的三个字反复摩梭。
是,只有贺铭舟记得。
这一刻,江知瑜才见证到自己的狼狈。
当年的贺铭舟,确确实实很想和江知瑜做朋友。
萨卡班甲鱼:[姐姐,你还看不出来吗?]
[那人嘴硬,不愿承认罢了。]
江知瑜愣住,贺铭舟,不愿承认?
贺铭舟,真的会不愿承认吗?
江知瑜:[你最好靠谱一点。]
萨卡班甲鱼发了一张流汗小猫的表情包,随后又发:[行行行,又不信我。]
[看来小鱼姐真的很在意他。]
江知瑜目光停留在这句话上,沉思片刻。
在意吗?
霎时店员阿雅轻扣着玻璃门,将头缓慢探出来。
“小鱼姐现在忙吗?”阿雅小声询问道。
江知瑜起身,招呼她进来。而阿雅将一叠纸质报告摆在江知瑜的桌上,微皱着眉,神情有些疲倦。
“小鱼姐,这是上次闹事者孩子在我店心理分析资料,我都整理好了。”
“辛苦了。”江知瑜翻了几页,多次出现的医学专业术语刺得双眼疼痛。随后抬眼意识到阿雅的不对劲,将指节敲了敲桌面提醒:“你在害怕什么?”
阿雅摇了摇头,不愿多言。
可就算她不说,江知瑜也很明白。疗愈馆注定不能像医疗般精明专业,若是察觉到一丝病情都不能擅自下定义。
面对像是尚未成年的客户,为其减压舒缓。可面对病情,她们能做的不过只是暂时的止痛作用,难除病根。
“这孩子常年积压的东西太多了,都成病了。”江知瑜撑着下颚,缓缓叹了一口气,目光怜悯:“又摊上这么一个家庭。”
阿雅犹豫,最后还是回答道:“可这么闹馆也不行。”
江知瑜听出她的忧虑,从客户本中翻出那孩子的联系方式,摊开摆在阿雅面前。
江知瑜指着联系的那一行:“你等会打电话跟她说,如果她真的困难,我们疗馆愿意独自出钱为她做检查。”
阿雅瞬间诧异,瞬间将客户本盖上。面色狰狞,压抑住情绪再次提醒江知瑜:“小鱼姐,做好人适可而止便好。疗愈馆本就是资金困难,闹馆只多不少,师傅曾说的那些嘱咐你不要忘了!”
江知瑜闭眼凝神,面对资金匮乏与闹馆着实让她无能为力。
生活的压力从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暂时花我账上吧。”
江知瑜将客户本推在阿雅面前,艰难回答道:“拿到医院病例报告,至少能堵住那些闹事者的嘴,也让我清净一些。”
阿雅欲言又止,她跟随江知瑜从开馆到现在,也见证疗馆的大起大落。
她很明白,江知瑜不过是靠着一口气苟活,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是她自己硬抗。
在阿雅离开后,江知瑜从抽屉中取出一张相片,正是为贺铭舟在潜水社的拍摄。那是张可欣故意将照片打印出来,美名其曰拉郎。
多年的经验使得江知瑜察觉到一丝异样,可头脑昏沉令她疲惫不堪。
若真是靠贺铭舟的名声使疗愈馆上位,贺铭舟会答应吗?
江知瑜问着自己,那江知瑜自己会答应吗?
当初为了留在海岛,她真诚向师傅求学,让她稳稳站住脚,不必受到联姻的束缚。可此刻疗愈馆此番景象,早已背离她的初衷。
海岛几周阵雨预警,来往客流量少得可怜。
被迫推向生活漩涡的人,没有任何仪式。
而手机屏幕再次跳出一条弹窗。
萨卡班甲鱼:[你这么喜欢他,什么时候让他知道?]
江知瑜心脏揪疼,嗡嗡的耳鸣中缓缓打下两行字。
她知道,她也必须想清楚,这一趟她到底在干什么。
江知瑜:[我其实……]
[其实并没有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