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瑜呆愣站在原处,海风吹起鬓角的发丝,双眸温润。月色清辉垂落在海面,泛起银碎光亮。
恍惚间,江知瑜注视被贺铭舟牢牢抓住的手腕,不禁嘴角露出一丝弧度。
好似她恨不得转身想要躲回深海中,他将她拉扯住,让她眷念那丝光亮。
幼时江知瑜确实做过漂流瓶,将最想说的话写下放入玻璃瓶中。可曾经的镌刻真心与坦然,随着岁月推移逐渐封缄,再后成了不言说。
“我从小长在这,根在这。”
江知瑜将贺铭舟抓住的手甩开,揉了揉泛红的手腕。醉得云里雾里,脚步有些踉跄,浪花溅起:“不会想不开。”
从小靠海吃海的人,对海终有敬畏。生活再怎么艰苦,只要还能嗅到海风腥咸的气息,就会有逆风翻盘时运的希望。
可远处摇曳稀疏的光影短暂停留在她湿润的眼尾,目光倔强得好似孩童与长辈犟气般不可理。打湿的淡蓝色裙尾渐深,薄唇微启犹似轻吟。
“你来这有什么事。”
江知瑜头脑昏沉,垂眼将视线转移不耐烦道。好似并不是在询问,反倒是显得面前人多余,随口嗔怪。
“团队考察附近地形,打算在这片区域做经济带。哪知道看见一个傻子呆愣站在那浸海水。”
深夜涨潮,贺铭舟依旧不放心,直到将她带回礁石旁才得心安。
贺铭舟又拽起她的手腕,只不过克制住力度。轻微的接触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可却在他的内心深处种下一丝甜蜜的苦楚。
“以为是傻子想不开,没想到是你。”
贺铭舟缓缓调侃,不经意间回头,未想月光浸润在江知瑜的瞳孔中,悲悯盈满眼眶。
心间一颤,她哭过了。
贺铭舟又收回视线,喉结不自觉上下浮动。他并没有告诉江知瑜,其实他在岸堤上便认出她的身影,遥远的夜与海相接,少女淡蓝色飘逸长裙独自凝望没有定数的未来,渺小而又平静,等待着浪涛要将她吞噬。
他当然知道她不会做出什么冲动事。
可……万一呢。
贺铭舟没了声,将想说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海洋治愈迷人,却也危险难测。贺铭舟从事这行业,注定要谨慎细微。潮汐电站,海岸防护这些工程,任何数字与角度的差错,都可能会将脆弱的生命献祭,难以自然硬碰硬。
所以面对浪涛与深海,他确实没有江知瑜勇敢。
“那你……”江知瑜将装着空啤酒罐的垃圾袋挂在手腕上,昏头昏脑。虽早就没有力气反抗,却也嘴硬道:
“太不了解我了。”
这或许是酒后糊话,但或许也是她的真心话。
兴许是面向大海,江知瑜不在意空气中缄默的气氛。她自然可以耍着酒疯,看不见贺铭舟蹙眉的瞬间。
若他真的懂,便会知道海岛对江知瑜来说,注定是与生命对等。
海边养出来的人,乘风破浪,总有股不怕死的冲劲。浪潮打得越狠,那就握紧舵,捕捞机开启,广阔的渔网撒入大海,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江知瑜跌跌撞撞,赤脚踩在绵软的沙滩,前额被海风吹得凌乱的秀发她也毫不在乎。
只是恍惚间,她终于感受到回家了。
她终于不是在东城,不在那个让她压抑得难以喘息的城市。
贺铭舟无时无刻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多次她快要跌倒想要搀扶,奈何面前这个傻子从不服输,又将他的手甩开。
真是个犟种。
江知瑜一手提着鞋,一手被贺铭舟牵制。视线朦胧,将海岸暖黄光晕分解,只点染,不铺排,美得惊心动魄。这时候的海岸旅游区,是带有烧烤与啤酒味。两人在沙滩上的每一步都留有脚印,只是涨潮过快,终是销声匿迹。
江知瑜抬眼望向贺铭舟的身影,远方的霓虹透过单薄的白衬衫,能见他线条清晰且健壮的肌肉。被牵制住的手腕皮肤能感受到他手心的灼热,偶尔会被海风钻空,流露几丝清凉。
此刻的江知瑜只想着,终于有人陪她,一起感受大海。
虽然那人一点都不懂她。
海滩与海岸有段距离,江知瑜就这么被拖着走。趁着酒劲,她向贺铭舟傻笑道:“你给我讲讲你们为什么要选这片区域做经济带?”
贺铭舟回首,浪潮又是一轮翻涌,姑娘的长裙吊带滑落在肩角,笑意淡雅却也挑拨心弦。此刻颠覆安逸,心跳声震耳欲聋。
随即抛出的问题本是能得心应手,可面前人却怔住。而当贺铭舟缓过神,唇角微微颤动时,江知瑜打断了他的话。
“算了,你别讲了。我头疼。”江知瑜艰难闭眼,含糊摆了摆手。
过于学术的问题在理智不清醒时最为折磨,江知瑜此刻只不过想要抛出一个话引子。
奈何面前的傻子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