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计我。”
月明作出定论,转身往回走。
她太蠢了。
蠢到相信江枫为人不错,就连前番待她的严苛,也是为将者难免的小心谨慎。今日又信了周远的鬼话,自请留下相陪。
而江枫明知周远有问题,还顺水推舟送她做了钓鱼的香饵,哪怕这香饵是她的性命。
“马在那边,你走反了。”
江枫朗声提醒,大步跟上去。
月明脚步一顿,回头正好与他撞个满怀,跌坐在地,半晌没有起身。
“你——”
江枫伸手往月明肩上拍,指尖却触到一片温暖滑腻,月明将身子一拧,他愣怔一瞬,方才反应过来那是肩上的皮肉。
指尖余温尚在,却见她抬手往眼睛上抹,一下又一下。
原本打好的腹稿,讥诮的话,安慰的话,一时间尽数哽在喉头,江枫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被捉弄的恼火,略带报复的气焰,一下子被这眼泪浇灭了。
远处火光漫天,灼灼耀目,将沉沉的黑夜燎开一个洞。
何七不忍兄弟曝尸荒原,为野兽所食,索性一把火烧个干净。
风助火势,那火焰随风跃动,竟将远方的天幕烧得支离破碎。
——
一觉醒来,王德元敏锐发觉今日气氛有些邪门。
那村医赶了回来,周远却不见了踪影。
猜想是昨夜出了什么事,问何七,他只闷声不语。
王德元不敢去烦扰江枫,而月明没有乘车,骑马同他并肩而行。他认得那是周远的马。
“林大夫,你怎的一个人回来了?”他试探着问,“周将军没同你一道?”
“他死了。”
王德元险些从马背上颠下来:“死了?”
他大为震惊:“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死了?”
月明冷哼一声:“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有什么稀奇。”
王德元尚未缓过神,没听出月明话里的讥讽,追问:“你不是神医弟子么?”
五殿下伤得那么重,此刻都好端端的坐在车里,周远不过是被野狼抓伤了手臂,昨日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
“是了,我想起来了。”月明扶额道,“昨日周将军聒噪了些,烦人的紧,我给他开了一帖药。”
王德元盯着月明,认真等着底下的话。
“他吃了药,到了夜里,就死了。王公公现在满意了?”
月明说完催马向前,王德元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阴阳怪气的威吓他呢。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生气,反倒打了个寒噤——看来周远确是死了。
路面不甚平坦,马车荡了一荡,车中人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王德元忙令车夫勒停了马。
“殿下,可要唤林大夫来?”
车中人并没有应声,只是传来几声断续的低咳,似乎在极力压制。
“殿下稍待。林大夫——”
王德元两腿夹紧马腹,上前去追月明。
车内,江枫倚靠着车壁,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自今晨起,每咳一声,都像有锐物钉入疮口。初时尚能忍受,此刻,每一次粗重的呼吸,每一回心脏的跳动,似乎都撕扯着伤处的血肉。
阿宝睁着懵懂的眼瞳瞪他,大而黑的眼珠里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面容,少年苍白冷峻的一张脸上不见丝毫痛楚。
他没有办法缓解身体的疼痛,过早地走上战场令他擅于克制情绪,骄傲的少年心性又促使他竭力将狼狈掩藏起来。
痛楚随着马车的颠簸一寸一寸攀升,喉间又涌动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直至马车重重一晃,他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强按下喉头的腥甜。
须臾,车帘被掀起,月明面无表情地进来坐下。
“手。”
江枫没动,阿宝一把拿过他的手,把衣袖向上折起,露出手腕。
月明冰凉的手指搭上来,他忍不住又咳了两声。
其实昨日自使团拔营,他心里便始终惴惴,王德元看出他的不安,推心置腹的宽慰了许久。
“殿下放心,周将军身子强健,是金吾卫里的尖儿,不过略伤了点皮肉,定然出不了事。”
一番安慰下来,入了夜,江枫顾不得有伤在身,牵了马便往回赶。及至见了月明无事,才又生出嘲弄的心思。
“换手。”月明微抬着下巴,睥睨道。
不知怎得,她这副骄横的模样却令江枫想起昨夜她抱膝坐在地上,无声流泪的样子。
看来再如何练达,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罢了。
昨日以她设局诱出周远,虽然存了一点报复的心思,但于月明而言,还是过分了。
思及此,江枫心里生出一点歉然。
“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