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顿了顿,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问:“这是殿下的回答?”
“是。”
“那么,第二个问题。”月明道,“殿下此番向我赔礼,是真心知错,不再疑我,还是欲借我之力,达成你的目的?”
江枫认真想了想,“两者皆有。”
虽不怎么中听,却是实话。月明斟酌一番,“最后一个问题,殿下借成骑兵,鸟尽弓藏,届时将如何处置我?”
江枫唇角微弯,似是好笑,当即答道:“若借成骑兵,江湖之大,你自可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不必受我羁绊。”
月明移目看向帐外,“眼下说得好听,教我如何相信?”
“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殿下不愿回答?”
帐中沉默了下来。
须臾,江枫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花雕翎箭,双手捧至月明面前,郑重道:
“今日江枫在此立誓,此后自小宛至崇州,我与月明一路同行,绝不心生猜忌,绝不阴谋算计,我二人之间只有互信互助,相互扶持。”
“如有违誓——”他稍一用力,手中羽箭断成两截,“与此箭同。”
断箭被狠掷于地,江枫眼角眉梢难得的溢着少年慷慨。
月明目中升起戏谑之意:“殿下肯如此待我,可惜我却不敢起同样的誓言。”
“无妨。”江枫淡声道,“无愧此心即可。”
“好。”
月明走到桌案边,与江枫相对而坐。
“我确实略通古塞语,今日在帐外,也着实听到了一些消息。”
她将篝火旁,大臣议事的内容逐一相告,江枫听完,点头道:
“绰达意欲结好大周,而阿什那对此不满,所以你笃信金环蝎一事,乃是他们自作主张,绰达并不知情。故而方才威胁那臣子,要将此事告知绰达。”
“正是。”
江枫思索片刻,“绰达一代雄主,早年间收服草原各部,他与阿什那的关系,他对大周的态度,未必像我们听到的那么简单。”
月明了然,金环蝎一事相当于小宛递给他们的一个把柄,眼下局势尚不明朗,与其闹开,不如暂且压下,攥在手里,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拿出来。
今夜没沉住气,是她输了。
想到这里,她偷眼去看江枫,方才还以为他是为了呛自己……哎,小人之心,小人之心了。
江枫余光瞥见月明飞扬的眼角耷拉下来,撇着嘴,神情像极了宋涟那只狮子猫挨训后的样子。难得见她露出如此懊丧之色,江枫借着吃茶的掩护多看了几眼,心情也松快不少。
“罢了。”月明收拾好那点沮丧,拎着陶罐起身。
“做什么?”江枫的目光带过那只陶罐。
“话虽如此,这口气怎么咽的下?”月明捧着陶罐晃了晃,“这东西既不能送到绰达跟前,留着也是浪费。时候不早了,我顺道去寻王公公回来。”
那译官怎么说来着,小宛本就多毒虫,他们榻上出现一只两只,自然也不是怪事。
“不必了。”
月明疑惑回头,看不出,江枫竟是个如此大度的人。
江枫目示她手中的那只陶罐,“出了这样的事,他断不肯再歇在此处。”
月明愣了愣,原来是说王德元呐,她眨眼一笑,转过身边走边摆着手:“知道了。”
——
王德元在何七的帐中猛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随手拣了桌上两块白色的物什,在手里盘弄。
他仔细检查了第十七遍床榻,确定没有毒虫后方小心坐下,忍不住问何七道:“周远真是奸细?”
何七闷闷点头,“嗯”了一声,坐在灯下自顾擦拭手里的刀。
“啧啧。那难怪了。”王德元心中寻思,既是奸细,死了也不奇怪。
可为何今日晨起那两人就赌气呢?抓住了奸细,论理该是件高兴的事。
他想不明白,随手将东西掂来掂去,顺嘴问:
“拾掇了一晚上,这都是些什么呀?”
何七瞥他一眼,讷讷道:“阿周的骨殖。”
……
片刻后,一声嘶哑的惨叫划破夜空。
不多时,惨叫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