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云霭苍苍,雾气更浓。
胡成民指挥最后一艘粮船排好,便登上马船往前检视。走到半途,遥见一张巾幡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旗手张望了一会儿,回报:“像是浦平县衙的幡子,在水次仓方向。”
“县衙的人到漕仓来做什么?”胡成民知道浦平遭了灾,将这话在脑中过一遍,心头一紧,“不好!老贼要打漕粮的主意。”
他起身吩咐那旗手,“把船帆张起来,全速前进,尽快追上他们。”
借了风势,马船疾行在江面上,那巾幡仍在白雾之中翻卷。
胡成民遥望片刻,问旗手道:“浦平县水次仓离此地有多少路程?”
旗手道:“将近一里路。”
“大雾天,哪里看得到一里外的东西?”
“那这幡子?”
“这幡子不在水次仓,而是在船上。”胡成民道:“换快船,往巾幡方向追上去。”
旗手依言换上快船,箭也似的冲射出去,那巾幡果然在雾中愈来愈清晰,行至近前,才见有十余只货船如蚁聚在江心,较粮船更为高大。
巾幡却插在一艘极普通的小船上,胡成民把舟荡近,扬声道:“敢问阁下,船上为何插着官府的巾幡?”
舱中人却不答,只沉声问:“来者可是胡成民胡大人?”
胡成民道:“正是。阁下设局将我引来,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只见舱中走出一个极冷峻的少年,玄衣佩剑,贵不可言。
“在下行商路经贵地,见押粮的太监贪墨粮米,与县衙起了冲突,久闻胡大人清名,这才冒昧将大人引来主持公道。”
胡成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水次仓方向,果然有县衙的巾幡,与船上那面一般无二。
又见那少年神态俨然,想来在外行商,不欲掺和官府的麻烦。打听到运粮官是他,故而使计引他前来。
他拱手谢过,正要转身,忽然脚步一顿,“阁下的船上,为何会有县衙的巾幡?”
少年蹙了蹙眉,没有答话。
胡成民立即拔出佩刀,戒备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江枫挑眉道:“如大人心中所想。”
胡成民一愣,“你是平麾将军?”
他径自抱拳拜下,“见过平麾将军。”
江枫道:“本王方才有一句是真的,胡大人清名在外,可愿救浦平县百姓于水火?”
胡成民早闻浦平缺粮之事,他虽已年至不惑,却颇有些游侠之气。常思这四万石白粮,与其喂了潘全礼这等硕鼠,倒不如给了灾民果腹,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于是他诚挚道:“任凭将军差遣。”
江枫没同他客气,负手道:“本将军命你即刻前往浦平县水次仓,协助陆知县,拖住李春等人。”
胡成民怔了怔,“将军这是……声东击西,劫河道中的粮食?”
江枫点头,“是。”
胡成民道:“将军这头人手少,想来不会硬抢,而调集道中的粮食需有调粮的符牌,将军可拿到了?”
“自然。”江枫拿出符牌,“便是此物。”
胡成民端详半晌,摇头道:“这是假的。”
“假的?”
“嗯。”
微风拂过,竹海生涛。
月明道,“老贼这么谨慎,我担心这符牌是他故意放在身上的。”
江枫问:“若这块是假,真正的符牌又在何处?”
若无变故,潘全礼是要径直往漕仓去的,符牌不该放在宅子里。
“我想清楚了,真正的符牌不一定要在他自己身上,也许他今早就给了李春。”
月明又从袖中摸出一块成色上好的蟠龙玉佩,“这也是从他身上搜到的,贴身之物,想必那些小太监们认得,既是用换仓作幌子,你拿着这个,或许有用。”
胡成民道:“潘全礼这人有些魔怔,总想着旁人要害他,连这符牌都做了两块,一真一假,将军手中这块的描边颜色不对,现下该如何是好?”
江枫道:“你且先去,我自有办法。”
胡成民走出两步,又问:“将军不怕我假意投诚,待见到李春又反水?”
江枫挑眉一笑,“你不会。”
胡成民眼眶一热,直觉心口那汪冷寂多年的热血又开始翻涌、沸腾,拱手郑重一拜。
江枫看着他,昨夜柳昭那番话在耳畔响起。
“胡成民看到巾幡,有三种可能的结果。其一,他被殿下误导,径直往水次仓方向去,如此最好;其二,他跟随巾幡发现了殿下的船,殿下编一番瞎话将他引去水次仓,也算支开了他;其三,他不单发现了殿下,更猜出了殿下的身份,殿下大可对他坦白——”
“为什么?柳大人很了解胡成民?”江云期打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