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森森,万籁俱静。偶然间风动翠叶,一道青影顺着枝叶起伏,似飞鸟穿行于竹林间。
月明谨记昨夜柳昭的筹划,盗取符牌交给江枫,待调完漕粮,再神不知鬼不觉放回潘全礼身上。如此,潘全礼纵然疑心,一时也看不透其中的因由。
然而,此一局细细拆解,无非是障眼法三字。
先是柳昭假作与陆翀不和,障了潘全礼的目;再是陆翀领人去漕仓闹事,障了李春的目;最后,何七持着潘全礼的信物,又骗得焦头烂额的李春一句模棱两可的答复,障了河道中太监的目。
昨夜月上中天,月明也曾问过,“这法子虽能一时障目,但只要潘全礼与李春等人见面,破局只是迟早。届时追究下来,劫掠漕粮可是大罪,大人又将如何应对?”
“这便要看袁大夫的本事了。”柳昭只淡声道,“拖住潘全礼,日落之后,本官自有对策。”
月明在林间轻跃,心绪却沉沉,此事比她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潘全礼多疑到近乎疯魔,她方才用迷香弄晕了他,待他醒来,是断然不会再信她的话了。
再者,此一局虽云遮雾罩,但若从结果往前推,潘全礼中了迷香晕倒在府宅,没能去成漕仓,这个结果,与江云期在望江楼将他缠住,有什么不一样?
月明足尖轻点,自竹梢跃上屋檐,努力将纷杂的思绪理清。
潘全礼若想到这一层,以他谨慎的做派,无论符牌是否在身上,定要亲自去漕仓查看一番才能安心。
到那时,月明全然失去了他的信任,越是纠缠,只会越令他疑心。
日落之后,月明来不及细想日落之后柳昭能有什么法子,她只知道,这头一旦没撑住,教潘全礼寻回了漕粮,明日的浦平,将会成为人间炼狱。
眼下符牌尚未归还,她不能走。
而潘全礼醒后,她徒留无益,只会更令人疑心。
月明伏在高处的檐上,心念电转,目光掠过一重又一重的斗拱飞檐,突然在西北角停住。
她想起临出门前小太监的话。
“公子若要逛园子,记得避开西北那处的留园,老爷从来不准人进去的。”
她偏要去。
月明几个轻跃,落在留园的屋顶。
她当然没有闲心去窥探一个太监的阴私,只因此刻打草惊蛇,蛇已经被惊起,若不先发制人,便只能坐以待毙。
一叶障目的法子柳昭用得,她自然也用得。
潘全礼既这般看重这园子,不如顺水推舟,就当她是为这园子而来。
留园西墙临江,北面是苍茫一片翠竹,东侧的月洞门被砖石封死,只在南边开了一间小门供人出入,且门口有护卫把守。从上往下看,像一座露天的囚牢。
月明攀住檐上的紫藤,悄然一荡,踩上地面。
这园子并不大,一池一亭,花木繁茂,池上起一座朱楼,门户紧闭,四角悬着惊鸟铃。虽朱漆斑驳,但雕花的门框并未积聚多少灰尘,显然是有人时时打扫。
月明略一思索,抽出匕首格挡在身前,推门而入。
一楼是阔朗的大堂,四壁垂着风幔,光线昏暗,此外一应陈设俱无,不像是藏东西的地方。
月明觉得奇怪,径自走上西侧的楼梯。
才迈了两步,只听“咔”一声,像是有什么机括被触动,月明尚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作出反应,闪身一避,便见三支羽箭擦着面庞嗖嗖而过,钉在柱上。
与此同时,檐下的惊鸟铃突然大震,急促的铃音昭示着留园有人闯入。
月明有些后悔,这园子远比她想象的危险。但如今已顾不得其他,她忙后撤两步,瞧中了身侧的矮窗。
正待翻越,又是猝不及防的“咔哒”一声,她立即警觉四下张望,风幔定定,并无利箭飞出。
不期脚下骤然一空,身子笔直堕下,仓促之间,月明双手齐出,将匕首钉入地面。
只听翻板“吱呀”,卡住她握着匕首的右腕,未能盖合。
月明顾不得腕上的剧痛,借着漏进来的一丝微光,她瞧见底下明晃晃一片,尽是倒插的尖刀!
若非方才反应及时,此刻她已经被捅成筛子了。
潘全礼究竟在这园子里藏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眼下她该怎么出去?
翻板中间有根横轴,外头的人很容易落下来,却难以从里面打开。月明的右手握着匕首,被翻板卡住,整个人吊在空中,左手无法借力。
右腕的骨头几乎要被翻板碾碎,可她不能松手,一松手,底下等着的,是几十把锋锐的尖刀。
她被困住了。
然而这还不是真正的绝境。
鼓噪的铃音突然停了,“咚”、“咚”、“咚”,空旷之中,脚步声被无限放大,敲击着月明的头皮——有人来了。
“谁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