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啸的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百官忙敛了笑意,薛九山越众而出,呈上奏本,道:
“臣刑部尚书薛九山,会同大理寺卿杨茂,监察御史柳昭,奉命审理安平侯谭啸谋害襄王一案,现已审结,经三法司议拟,逆犯谭啸及其二子谭峰、谭峤于四月二十三日夜,以寿宴之名诱杀皇子,谋危社稷,依大周律当诛其九族。”
此言出,百官肃然。
“可有罪证?”
建宁帝这话是向薛九山问的,狭长的眼睛却看向江枫。
江枫低眉垂眼,双眸沉静,古井无波。
薛九山道:“回陛下,有谭啸二子所招供词,以及浦平知县陆翀,百姓张平等的证言在此。”
他将案卷及供状等交由殿头官,补充道:“证人等皆已于殿外等候,陛下是否传召?”
建宁帝不答,却问:“谭啸本人还没有认罪?”
“是。”薛九山的额上开始渗出细汗,“谭啸的供词反复无常,肆意攀扯,恐是谵妄之症,臣等不敢呈交陛下。”
建宁帝笑了一声,“带上来,朕要面讯。”
大周重典,却也慎刑。
谭啸是二品郡侯,东海一柱,犯的又是诛灭九族的大罪,若无案犯供词即结案,未免草率。
不过建宁一朝,草率了结的大案倒也不少。
建宁帝要面讯谭啸,更多的,是因还念着他当初艰难扶持的情分。
谭啸被两个虎贲卫一左一右架进来,众人的视线落到他单薄的囚衣上,腰间、胁下皆渗出血痕。
薛九山太阳穴跳了两跳,下一刻,建宁帝便淡声问:“三司用了刑?”
三法司的官员正要告罪,他又摆手,“罢了。”
他垂目看向阶下的囚徒,提高了声音道:“谭啸,人证物证确凿,你为何不肯认罪?”
谭啸双手撑在地上,鬓发尚还整洁,可整个人却像是一夜之间被抽了骨头,再没了堂审时的那口气。
“陛下……”甫一开口便已哽咽,他抬目望向帷幔中的人影,“老臣冤枉!”
“哦?”建宁帝睁开眼,目光又瞥向江枫,“你有何冤情,说出来,朕给你作主。”
谭啸的目中霎时流露出真切的感激,他道:“薛大人说,老臣借由家母寿宴,诱杀襄王殿下,可家母的寿宴早在两月前就开始筹备,那时殿下尚未至浦平,老臣如何能未卜先知,布下杀局?”
他转头看向江枫,“当日的情形,其实是犬子在画舫上宴客,襄王殿下不知为何中途离席,跳上了一个卖花女的船,这才招来了死士。而那卖花女使得一手好枪法,那枪法——”
江枫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拳。
谭啸目光闪烁了一瞬,续道:“那枪法与三年前的南境逆犯别无二致。此事船上的宾客都能作证。”
大殿中的气氛凝滞了。
众人——尤其是太子江云谏的面色变得极难看。
三年前,太子运粮不利,南境林烨谋反,后来宋涟携百官鸣冤却被同下诏狱。至此,再无人敢重提谋逆一事。
而江枫早因永康大长公主一事失爱于建宁帝,又掌北境兵权,身份本就敏感。谭啸此言直刺他勾结逆犯,是将父子之间的那根倒刺往更深处扎。
“本侯只道殿下被逆犯劫持,这才派人前去相救,是以浦平的百姓才见侯府的府兵在沿河大街堵截搜查。只是眼下看来,殿下似乎与那逆犯相识,殿下勾结逆犯,处心积虑铲除本侯,不知是何居心?”
“至于所谓的药酒点心,兵士异动,都是小宋大人和襄王殿下的一面之词,若说异动,也是小宋大人勾连杜衡私调海防围了侯府。”
这是诛心之言。
宋涟是曾经为林烨说过话的,南境的杜焉是林烨的伯乐,杜衡是杜焉的儿子,自然也与林家走得近。
一个皇子,两个大臣,皆与逆犯有牵连。
此时,这三人合力铲除谭啸的举动似乎又有了新的动机,毕竟江枫守北境,杜焉控南蛮,而安平侯镇守东海多年,江枫若有不臣之心,勾结逆犯挥师南下,除去皇城禁军外,安平侯在东海的驻军几乎是唯一的阻碍。
奉天殿中静得落针可闻。
“陛下。”冗长的安静中,谭啸的声音格外清晰,“这才是真正的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