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溯离开的那日,秋英十里山路送别,二人一路无话,任何多余的情绪都会成为彼此的负担,此一别,他前路未卜,而她自始浪迹漂泊。
再会无期,一句“保重”道不清千言万语。
气氛伤感,秋英孩子气得张臂求抱抱,亲他脸颊一下,趴在肩头悄声道:“莫要寻我,只准在心里偷偷想”。
宗溯轻声笑笑,听话点头。
天幕灰沉,山峦高耸入云,天地万物仿佛融合成大气磅礴的水墨图,画中女子立于崖石极目远眺,烈风拂面衣裙翩然。
此刻,一黑衣男子正负手立于高处,无声无息地俯视。
转身回眸间,二人不期相视,秋英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
半月后,秋英正式向应天请辞。
他爽快应允。
临行那日,仍在这峰顶崖巅之间,应天再次问:“你是何人?”
“你应当猜到”
这时候大家没必要再绕圈,秋英坦白:“我是魏君的人。”
应天沉冷的面容不见一丝惊讶:“我与魏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涉险来此?”
“或许天意如此,于堕落深渊之时拉你一把。”秋英随口答道
应天像是听了个大笑话,忍不住哼笑一声。
秋英冷眼相对,直到他笑容收敛声冷如玉:“下毒是你所为。”
应天脸色立马暗淡下来,五官近乎僵化。
“针对楚人?只是没算到楚君悍然驱逐。”
秋英不需他承认什么,意味深长道:“善弈者谋势,不善弈者谋子,你有四海之志不甘平庸,划策设谋乃常情但不该悖违天理,苍生疾苦身临刀山火海,更不该利用微不足道的施舍假扮好人虚张声势。”
应天皱眉,脸色苍白,用一种诡异莫测的眼神打量秋英,嘴角微不可察的抽动。
没有反驳,沉默半晌问:“为何不揭穿?”
“有意义吗?时势造英雄,夹缝求生许多事身不由己,你只是欠点运气。”
似说到痛处,应天垂眸五指紧握,想起卧薪尝胆的这些年,咬牙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
“你来,是魏君的意思?”
“非也,纯粹以魏人之名尽己所能。”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秋英皱眉:“功利心太强,难免刻板无趣”,又笑:“这恩情先记下,待有朝一日你有能力再来携恩报主也不迟。”
这话让应天有点接不住,一直以来他仇恨楚人,蔑视魏人,从没想到会因一人与他们产生争执以外的任何交集。
看他不自在的样子,秋英不再继续方才话题,转言问之:“明知我与魏王的关系,确定这么轻易放我走?”
那日送行应天亲眼见到,那男子昂藏七尺凛然如松的气质令他难忘,虽无见面,从汉庄到山外驻军不难猜出其身份。
之所以知而不行,一是因秋英,二来也因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多惹是非,毕竟与他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
当然,还有另一重要原因。
他若有所思,漫不经心道出:“与其用你跟魏君谈条件,不如考虑将你献给楚王,毕竟这次灾疫楚王可是为你屡屡破例。如此左右逢源,我若不识时务把你扣这里,不出数日崇明山恐怕要被移平。”
再提裴衍,秋英竟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即使不经意间提起,就算与己有关也是毫无涟漪。
不管初衷如何,应天没来惊扰二人团聚,于情于理当谢。
出山时,应天送来几匹已被驯化的天山马,得知她来年会再来仓离山脉又赠送一枚银制符牌,见符如见人,倘若遇到难处只要在他的地盘,便可得到照拂。
秋英欣然收下,礼尚往来,她指向远方遮天蔽日的连亘群山,精准一点,道:“崇明山四处绝壁,上有通天石,下有驯龙渊,水陆拥闭与世隔绝,惟这一处石壁,壁薄石坚,若能人力开凿半年便可环接南北,水陆粮运不成问题假以时日可成穿梭仓离的唯一商道,如遇外敌,借地势优势宜守宜攻。”
应天听后震惊不已,或者说喜出望外,这是他从没想过的,被秋英一语惊醒。
说来惭愧本是来探矿,没想到事无所成,因对这一带地势做深入研学,也算发挥一技之长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相信,穷乡僻壤之地,改变现状非靠外力不可。
告别崇明山,带着怅然若失的心情,秋英与汉庄白仙人一行人分道扬镳。
“无双城冬天极美。”汉庄说道
秋英帮汉庄系紧从染疫就戴在头上的幞巾,笑容温暖:“那座王城风大天寒,我不习惯。”
汉庄无话,勒马回首:“何时归来,我定亲去接你。”
秋英客气:“劳您大驾”。
……
隆冬腊月,无双城果然银装素裹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