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禾迎上这双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一下子有些失笑。
什么样的人啊,生病了还不忘讽刺自己虚情假意呢,真是冤家。
冤家就冤家吧,认了,毕竟人现在还病怏怏地躺自己身上呢。
想到这里,他起了几分逗弄之心,眼睛里带着笑意望着她,故意俯身和她讲着黏黏糊糊的话,“可圣上希望我们琴瑟和鸣,长长久久,共度一生,不是吗,清川?”
这声呢喃就在她脸颊旁,唤得殷清川一阵恶寒,她受不了地移开目光,微微低了下头,显得整个人都缩进锦被里,再说话时,声音传到陆念禾耳朵里有些闷闷的,还在不落下风地接着怼他,“我竟不知陆大人从军多年倒仍擅长乐器了。”
瞧着殷清川有些嫌恶,陆念禾也不欲再惹她,眉梢含笑地退回了安全距离,“忘性这么大你是该罚,不记得我当年也是个抚琴弄乐的风雅文人了么?”
“我记性一向不如你,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记得,前尘往事如何,我怎么敢再想呢?要是再追忆从前,我恐怕早就要被人骗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别这样讲,”听到这样的描述,陆念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些气恼地虚瞪了她一眼,声音也仿佛极度压抑着牵带的几分情绪,缓了几瞬才续上话,“你是会讲晦气话的,今天什么日子你就不忌讳一下?”
“今天?今天可是你我被绑在一起做戏的好日子呀。我这不得时常谨记在心,刻刻不忘,常常警醒自己,才不至于被陆大人玩弄人心的手段所蛊惑蒙骗,嗯?”听着他的责问,殷清川却有些卸了力一般吐了口气,半是调侃半是自嘲地笑了。
这笑容烫得陆念禾心都震了震,手更紧地圈住了人。她很难得对他用这样自嘲的语气说话,骤然听来,听得人心里酸楚。
她眼眸低垂,遮住了眼中神色,看不真切到底想什么。整个人明明烫得很,却更显得落寞寂寥得仿佛一片叶子,摇摇欲坠于北风中,只待凋零。
陆念禾一下子慌了神,慌乱间隔着锦被,凭着触感覆上了殷清川的手。
这样的亲厚是很久违的,却又是如此熟悉,殷清川本来望着被子发呆,现在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被他的手吸引,看着看着就咳嗽了出来,却还强撑着说着话。
“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咱们也不是什么给几分甜就能抛却心防共边的人。你……手段了得,确实是懂得如何攻城略地的,知道我平生最受不了别人给的温情了,既然给了我的,我就往往会当真,恨不得紧紧攥住再也不放。陆念禾啊,你放过我吧,利用什么都可以,还我个真心可否。”
这样脆弱的面容,这样不设防的轻叹,怎么看都怎么让人心疼,偏偏说话的人还不以为意,轻飘飘得没什么人气。
陆念禾嗓子一下子像被堵住了一样,生涩地开口,“我没想骗你,清川,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不曾想伤你……”
“你想不想,与你做不做,是两码事。你有你的理由,我不怨你,只是我也不想再信你了。”
说完这句话,殷清川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房中静了片刻,两人靠得极近,她感觉到陆念禾整个人都在轻微地颤抖,仿佛要落下泪来。
“清川……”
终于,在这个良夜,只有他们二人,陆念禾用尽了心中的滚烫,才做好了剖心长谈的准备,张了张口。
霎那,只见怀中人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胸膛起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陆念禾吓得一时失了声,只顾着上前查探,在人背后的手一直在替她顺气。
却见殷清川骤然吐出了一滩血来,血光与红光相映,有种明艳壮烈的美。
她今日上了嫣红妆容的眼皮抬了又合,合了又堪堪睁开一条缝,最后被迫阖上眼帘,再用力,就睁不开了。
眼前一片眩晕,好像跌进火场一般。在天地坍塌前,殷清川什么都听不清,只记得面前是陆念禾一张朦朦胧胧的脸,感受到的是陆念禾手掌的温度。
“来人!快来人!太医怎么还不到!”
大婚之夜,陆大将军府过得简直鸡飞狗跳,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两位终于在新婚夜忍受不了双方打起来了。
余宁大半夜被惊醒时也以为这两位是闹了些摩擦罢了,听完丁香细细道来才眉头紧皱,急急忙忙赶来将军府。
人踏进将军府见这灯火通明的戒备模样顿时心下一紧,快步走进堂中,经过酒席上的红绸与残羹。
绕至房门前,丁香通报了一声就赶忙把人领了进来。
“下官余宁,见过郡主殿下,见过陆将军。”余宁低着头边行礼边向里走。
“快!快请起,不必拘礼,深夜叨扰,还望余大人诊治一二。”陆念禾声音有些紧张的沙哑,把殷清川的手扶出来一只,搭了条帕子在上面。
走近了余宁才闻见隐隐的血气,他看向床上的病人。
宜安郡主红妆都遮不住的虚弱,头上敷着降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