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杨偲
那丧服女子应该就是“蜀王”了。她站在那里,人会首先注意到她身上的独特气质,而不是外表:她显得更像一名书生,举手投足都符合礼制。孟昭并不懂这个世界的礼制(如果她真的穿越了),但“蜀王”的举手投足都像是有规则。
蜀王走到近前,孟昭才开始留意她的外表。依旧是不施粉黛的一位女子,端庄大气,个子很高,皮肤白皙,眉眼间显出格外的聪慧机敏。
“邹医生,您看情况如何?”她问医生。
“回大王,山人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她……失去了记忆。”医生说,“明日我再来施针,看看可否恢复。”
蜀王默默点头,随后对这群女子说:“你们都各自回去吧。”
她们纷纷行礼离开,原本已经挤作一团的房间终于空了下来。蜀王又叫那群艳丽男子也都退下,于是只剩下她和孟昭两人。
蜀王亲自为孟昭倒了茶,孟昭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山人失去了记忆?”她看着孟昭,问,“您还记得……我吗?”
孟昭思索片刻,她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样一个人。于是答:“不记得了。”
“我名杨偲,字文晟。”蜀王说。
“哦……杨偲。”孟昭低声重复说,“你是蜀王?”她就只管演失忆好了,这样不管是真的穿越还是假的,都更好应对。
“正是。”杨偲说。
“那我是谁?”孟昭问。
杨偲长叹,道:“山人姓孟,名昭,字存光,道号妙玄山人。孟氏乃颍川名门,而山人却在南中朱提县隐居。我在蜀地日久,方从别人口中得知山人高名。”
南中朱提县……孟昭凭着脑子里剩的那点历史知识,想起来南中应该是后来的云南。从颍川跑到云南来隐居,这倒像是孟昭能做得出来的事。
“我在南中隐居……怎么又在这里?”
“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从听说了山人的高名,心向往之,于是前往拜访,与山人畅谈古今,更加钦佩,便请您出山来我府上……任官。”杨偲说起来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似乎是因为觉得孟昭失忆是她的错。“山人初来,马被训练的士兵所惊,竟然将山人摔了下去。也是我考虑不周,山人既然隐居,马自然也是没见过兵戈相见的……”
孟昭大概是明白其中原委了——倒是这个蜀王,又在府上训练士兵,又请“名士”出山任官,到底是什么居心?不会是想谋反吧?
也是她不知道现在的时代究竟如何,孟昭不敢妄下结论。
最关键的问题是——“那皇帝、诸王大臣……都是女子?”孟昭问。
杨偲盯着她,孟昭想,或许是自己的问题让她感到震惊。不过杨偲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道:“自然如此……可见山人伤得不轻。”
“那……男子呢?”孟昭又问。
“男子居于内宅,教育子男,服侍妻、母。”杨偲理所应当地说。
“……子男?”
“就是后嗣。”杨偲说,又怕孟昭没听懂,“子即所生女子,男即所生男子。”
啊……女人是第一性吗?孟昭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社会了,但她内心深处有一种逐渐浮现的喜悦。一个长期生活在男权社会、作为第二性的女人,却莫名来到了传说中的“女尊”社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喜悦的。
“你为什么……这样打扮?”孟昭问杨偲。
“我父丧期未过。”杨偲简单地说,“我若不服丧,只怕没有人再祭奠他。”
“噢……”戳中人家的痛处,孟昭有点后悔这么直接了,“抱歉……”
“不必如此。”杨偲连忙说,“此事我在山中同山人您说了许久,自不会避而不谈。”
孟昭想了想,问:“听闻如今是二十八年,想来圣上已当了二十八年天子?”
“是。我母上少年继位,是大周的第四位天子,在太祖、太宗、宣帝之后。如今已过不惑之年,早年间平西川、征东南,连接运河,多举孝廉。又许西南互市,现唯西北需用兵……嫁去了两个皇男,是我母上的亲兄弟,又开了互市,现下倒也算是得宜。”杨偲说,似乎是有意为孟昭讲清楚如今的形式,因而细致了许多,“我如今姐妹四人,长姐乃汉王伸,又封司空、太子太师,三妹吴王俦、四妹越王偕。现唯长姐与小妹居于长安。”
这段话里孟昭倒是听出了不少信息。太祖、太宗、宣帝,听谥号应该都是有文治武功的君主,而当今圣上应该十几岁就继位,在位二十八年,已经四十余岁。她善于用兵,扩大版图,开西川、东南,孟昭猜测本朝之前应该是个军阀割据的时代,各地都有势力,而大周占据中原(长安),以此为根据向四周扩张。
而要举孝廉,可见现在科举还没有推行。孟昭刚来这么一会儿,已经知道了西川世家出身的洛景仁(听她有意报出来郡望),还有自己这个“颍川名门孟氏”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