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饮在西厢房门前来回踱步。
寻其他人还能敲门弄出些动静,棠姑娘双耳失聪,敲门她也无从知晓。路饮无奈,只好纵身跃到墙根边上的樟树上,拍了拍侍卫的肩。
“阿五,棠姑娘可是歇下了?”
“再不打招呼碰人,我真的会把你扔下去。”
阿五是五年前来的侯府,比路饮还要早些,性子一向沉闷,与路饮已算得上熟络,闷闷地答了一句,抬眼向那扇窗户望去。
“我只能确定人在,且只有棠姑娘在。”
路饮了然点头,便是无人进出,也无声音发出,抬手准备拍阿五的肩膀表示谢意,被人一瞪,悻悻收回了手。
“先走了啊?”
阿五没理会他,又忽然抬头开口:“将军他还没歇息吗?”
“没呢,明天还有得忙。府中皇宫那边的细作虽说已在掌控之内,也还是可能搞出乱子来。靖侯又在军营去了,皇帝那边,西厢这边,还没算上陆家大少爷……全是难做的事。”
路饮掰着指头算,数到后头双手一摊:“没办法的事,总会有尽头的。”
尽头是什么无所谓,总有一方要死在那里,是他们,或者其他。
阿五点了点头,不再开口。他恍惚想起五年前他终于寻到侯府门口,靖侯世子锦衣华袍,众多奴婢仆役簇拥在他左右,世家公子自有骄矜气度,将军比他见过的所有贵人都更出众,气度不凡。
将军却记得他。确切来说,将军记得每一个随他征战过的弟兄,姓名、籍贯、家眷境况在他心中编纂成一本书册,轻而易举便能想起。
“阿五,是你啊……探亲之事如何,可是出岔子了?”
也不过二十岁的青年驻足在他面前,笑意一如军中模样,习惯性伸出一只手拍他的肩,却又缩回身后,仿佛白沙驿的尸山血海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噩梦,只是将军独自的梦魇。
阿五摇了摇头,往手臂上一掐,继续聚精会神盯着。视野中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他瞪大了眼睛,又缩回了树上。
路饮还是习惯性敲了门,预料中无人理睬,叹了口气将门打开。
房中昏暗,有一盏极其微弱的灯火。素衣女子以极其端庄的姿态坐在几凳上,双手交叠在胸前,书案前清茶冒出热气,似乎在等待客人的到来。
路饮很是诧异,伸手向书案左侧的执笔抓去。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拦在他前头,抢先将笔拿在手中。路饮转头去看,惊诧得险些把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叫出声来:“主子!”
戚云崖又拿起一张宣纸,坐在绣棠对面的几凳上,示意路饮离开。路饮定睛一看,两只几凳,两盏茶,仿佛事先有过什么约定,他瞬间显得格格不入,成了多余的那个。
路饮放下盒子,识趣走了,把门也带上。
绣棠加了一根蜡烛,并指如刀剪下一朵烛花,红艳的烛火为两人笼上一层绯色。她衣袖垂落,柳叶似的眉弯起,问出一句新婚妻子常说的话:“世子不歇息吗?”
戚云崖并不答话,垂眸看那个锦盒,路饮不知哪里寻的盒子,精美得更像一份礼物,而不是一次威胁。他缓缓将锦盒推到两人中间,收回微颤的指尖。
不知为何改了主意,想亲眼看着她打开。
他们之间有许多不必言说的事,比如此时,戚云崖望见绣棠小巧的耳垂上,两只水滴形的琥珀耳珰安静垂落,显得她格外温婉无害。
绣棠打量着有些过于大的锦盒,湖绿色锦缎上花鸟俱全,赭色包边,实在不知里头能装什么,能让戚云崖深夜带着来寻她。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猜测,绣棠面色有些发白,揭开锦盒盖子的手也在颤抖,终于,花鸟绸缎包面的木质盒盖被打开一条缝隙,露出艳红色的绸缎。
绣棠的手颤抖得更厉害,紧抿着唇,强忍着不适,将盒盖完全揭开。
喜庆的红绸上,一张熟悉的脸撞进绣棠的视野里。以为不会再见的人,以一颗完整头颅的形式出现在眼前。
绣棠几乎要尖叫出声!
她已见过不少死去的人,落雁楼的姑娘们、冷宫里的钟庶人陈采女,甚至她自己……却从来没这样近距离看过,惨白的肤色与鲜红底色相映,仿佛那双眼随时会睁开,露出死人浑浊的眼珠,带着怨恨看她。
可她却不想出声。戚云崖想看见她的惊恐,就如她的推测一样。
盯梢侍卫不会错过浅霜的下毒,戚云崖还不想要她的命,却未曾阻止,唯一的答案便是他想看见。看着她中毒,看着她惊恐,像那日等到她精疲力尽再伸出援手一样。
好一番算计。
绣棠的手覆在胸口,心在因恐惧而狂跳,深吸一口气,才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锦盒推回原来的位置。
绣棠抬头望着对面的青年,惯有笑意的琥珀色眼睛很透亮,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绣棠没有避让,直视他的目光:
“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