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动一动手指,拜托动一动!”尽管在体内大喊、几近崩溃,可表面上仍平静的躺在床上,呼吸沉稳。
感受到帷幔被撩开,木榻的一边沉下去。一个男子清浅的声音传过来,道:“怎么了。”帕子擦脸的触感,一点点、像是对待易碎的花瓶:“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花惊初诧异,自己竟对他的触碰并不排斥。心里想着:这人是谁,我和他认识吗?
绞尽脑汁想不出答案。
别看花惊初名声差,可大部分不是她自己惹得桃花,是要给宋锦尘这个家伙背黑锅——她实际上和男子接触不多。除了安国公府的贾钰(一箭当场尿裤子之仇),风月城韩九公子韩陌(水牢囚禁轻薄之仇),还有宋锦尘的暗卫(不知名字的大哥但她们十年前确实有牵扯),这三位之外,花惊初不认识什么别的男子。更别提被他们触碰,而不感到排斥了。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
韩陌第一次这么照顾人。
他没想过自己也有端着水盆,沥干水拧帕子,一点点给别人擦汗的这一天。衣袖用襻膊系住,环套在脖子上。除了身形依旧挺拔如竹保持礼仪不弯曲,此时的他,看起来平易近人、充满了烟火气。
“伤口该换药了。”
犹豫了一下,韩陌的手拉住她的一角衣带儿。稍微用力,丝绸制的带子便要滑脱。他赶紧扭过头去,不敢看。手指向上试探性摸一下,还好还有一层亵衣,便偏转过头来,打算给她的伤口上药。
呀,你干什么啊!
花惊初心里大惊,一直在心里喊:别、别扯开。她虽对这个人没排斥感,但也不能……彼此坦诚相见吧?可衣带儿还是一下扯开了,她顿时红了脸心道:完了,一定全被看光了。凉嗖嗖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韩陌扭过头来的一瞬间,怎么也想不到女子的亵衣竟是这种式样。小小的一件,只裹着胸口的位置。此时被汗水濡湿了,又薄又透,反而该遮住的什么都没遮住,更加凸显高处开满花儿似的白脂小山。
他愣住了。
顿了下,立刻脸爆红移开视线!
下意识将被子一下甩到她身上蒙住。韩陌感到一阵眩晕,闭上眼睛,无济于事。刚才看到一幕像是印在了脑子里。
“唔,”花惊初的身体终于能动了。她迟疑了一下,想面对又不敢面对。脸红得发烫,心跳也很快。最终她深呼一口气,小心地用手指扣着布料,将盖在脸上的被角一点一点扯了下去。小脑袋探出来:咦,没人?
室内无人,只有大敞着的门。寒风从门外吹进来,撩起床边的白纱帷帐,吹得正在煎煮的药炉袅袅轻烟歪斜,带来一丝清凉。
花惊初傻眼了:“谁?”
“到底是谁把本小姐看光了!”
“而且还拍拍屁股、脚底抹油跑了!”
“到底是谁!”她不爽的咆哮,声音响彻院落。
——
韩陌站在门外,侧身藏于柱子后。
一袭白衫被风吹得衣袂翻飞,就如此时泛起涟漪的内心。但余光中看到一人走来,便又将情愫压下去了。
薛怀衣服单薄,只披着一件外衫还没系扣子。衣领很低,被风一吹露出胸口处一个紫红色的淤痕。他问候道:“太子殿下。”
韩陌:“薛卿,昨日睡得可好?”
薛怀太瘦了。风吹之下竟有摇摇欲坠之感,上挑的眉眼弯成两道月牙,笑着回道:“九日驰驱一日闲。承蒙太子关心,昨夜我睡得很好。”
雪渐浓,风未停。
两个人对视。
薛怀睁开那一双总是眯缝的眼睛,浅赤色的瞳孔缩紧,带着全然不在乎的漠然。他突然抬手,枯瘦的一只手像是握了锋利的刀,快速且准确的点到韩陌胸口上。
韩陌站着不动,没躲。
薛怀神情错愕了一下,紧接着展示手中拈着的一片枯叶道:“看来是我这儿过于简陋,才让太子殿下衣襟上沾满树叶。”
韩陌笑:“薛卿,多谢。”
八岁的时候两人第一次遇见。那时的他丧母不久,独自一人坐在树下的棋盘前执子下棋。薛升平背着药箱、单手牵着一个小孩儿来到面前。那孩子也同现在一样高瘦,但眼睛睁得很大,眼仁又白又清亮。
薛升平道:“太子好。”那孩子也大方开口:“太子好。”两个人弯腰行礼,他对这一切都已麻木,目光移回来,落在手中的黑子上“咔哒”一声放入玉石棋盘上。黑子、白子交织,一如今日他对风月城的布局。
那孩子就是薛怀。
薛升平这个人,喜欢他的娘亲。
起初小韩陌对他很排斥,觉得薛升平老□□想吃天鹅肉。可后来,当母亲被父亲赐死,他身边空无一人时,薛升平再像平时一样来到他身旁,韩陌竟感到的是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