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琢之回到谷剑兰的房间,见她坐在圆桌边捧碗喝药。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下的榻,开口想关切一下,却被谷剑兰开门见山的询问打断。
“林大人,总督何时会到?”
林琢之听这称谓,顿了一顿:“上京到北境至少需要一个月,但总督快马加鞭,大抵需要半个月就能到这儿了。”
谷剑兰喃喃:“还是太晚了。”
之前没遇见林琢之,谷剑兰才会想着上京申冤,她从未出过北境,现在知晓路途遥远至此,她庆幸自己遇见了林琢之。
她摩挲茶杯,心中不安:“林大人,民女想和您做个交易。”
他没应她,谷剑兰抬头,却见林琢之满脸的不高兴。
谷剑兰当即改口:“之哥哥,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听得耳畔一声叹息,林琢之开口时语调柔和:“说吧。”
谷剑兰咬牙道:“我愿用铸剑谱换一个真相。”
***
城门开了。
边镇流落的居民在县城外受冻数日,终于能进到城里,得到巡抚大人的庇护。
林琢之的四个下属,一个个脚不沾地,各有各的事干。
墨槐清点流民人数,约莫三分之二的边镇人都在这里,几户有钱人家,逃难时还是乘着马车来的,只是没来得及带家当。
当真是杀一部分人,赶一部分人,文叔的说辞倒是没错。
墨纯施粥派饭,在棚下忙出一身汗。
流民饿昏了头,个个脑袋往粥桶里扎,墨纯嘴笨,一个人应付不来,急得团团转。
墨弯安顿流民,手里的狼毫笔快划出火星子。
受伤的生病的还要安排大夫,墨弯安抚的话就没断过,一张嘴也快擦出火星子。
墨念冷着脸站在墨纯身边,谁敢吵嚷,横扫一眼,保准乖乖闭嘴,施粥棚也因此鸦雀无声,个个乖乖排队。
下属的主子这会儿倒是清闲,在给他的好妹妹打木拐子。
谷剑兰坐在房间里,一笔一划写字,偶尔抬头望一眼窗外,看林琢之捞起袖子在院里劈柴。
林琢之累了,也回头看一眼,恰巧和谷剑兰目光相撞。
谷剑兰避无可避,大着胆子看回去,任由面颊泛上红。
林琢之放下柴刀,来到窗边,叠手倚在窗台上。
“剑兰,字糊了。”
谷剑兰低头,才见笔尖落墨,墨滴模糊了纸上的小字。
她搁笔抽纸,头低垂,借笔架挡住窗外的林琢之,好像自己干了什么错事。
林琢之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偷笑,但也没拆穿。
“铸剑谱真的烧了?”
谷剑兰点头。
林琢之将信将疑:“这么厚,砖石一样,全烧了?”
“嗯。”
“那么多字你都记得下来?”
谷剑兰抬眼看他,嫌他啰嗦:“你打算每天都问一轮?”
林琢之悻悻然,手离了窗台。
谷剑兰重默一页,林琢之闲着没事,又凑上窗台问。
“要不我还是给你做轮椅吧?木拐会不会难使唤?”
谷剑兰摇头:“我想走走,总坐着不好。”
林琢之没话找话:“你出的这法子当真有用?”
“试试就知道了。”
窗框这头,林琢之倚在窗台上看她,不想继续做木拐,又不想直接开口说进去。
他存着心思,手都冻红了,就等着谷剑兰请他进门。
窗框那头,纸笔窸窣,谷剑兰奋笔疾书,默的却不是谷氏铸剑谱上的内容。
她感觉到林琢之的目光,心烦意乱面颊烧红,屋里虽烧着炭火,但也不热,就是臊的。
写了满纸,一字未成,谷剑兰悄悄抬头,他应该走了。
但林琢之没有,寒风吹动他的衣衫,他仍保持着托腮的姿势,星眸亮,正看她。
谷剑兰将写废的纸揉成一团:“外头不冷?你、你进来。”
林琢之没跟她客气,开门进去了。
巡抚大人巡查似的,走到谷剑兰身后。
谷剑兰默了三张纸,食指指节磨红了,林琢之心疼,想仔细看看,但直接把姑娘家的手捧过来看不礼貌,他暗地里盘算着。
“要不要休息一下?”
谷剑兰摇头,蘸墨欲书,忽然想不起自己写到什么地方了。
提笔忘字,又一滴黑墨落下,糊了空白的宣纸。
林琢之逮到了机会:“忘了便休息一会儿。”
谷剑兰点头,搁下笔。
林琢之把谷剑兰所默铸剑谱拿起来看,一页一页地翻,什么内容没看进眼睛,光顾着欣赏谷剑兰的簪花小楷了。
“你的字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