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并没有化什么妆，皮肤很白，眼睛明亮，清瘦，高挑，有一种很难接近的清冷。对，就是这样的宋别，没理由喜欢他。周良问，是从那次我去你家的时候开始的吗？见宋别没有说话，他就以为她是默认了，向她靠近了几分，嘴里的话语吐在她的面前，氤氲着热气。他继续说，那天，我同意去你家，其实是想睡你的。宋别听着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指节不自觉捏紧了衣服，她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自然点，但始终徒劳无功，她的神情还是变了，不是羞耻，是一种难以自抑的哀伤。这种哀伤在周良看起来也很古怪，他见过很多爱而不得的表情，宋别显然不是，她的哀伤，更像是兔死狐悲。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望着他的时候，会让他哑口无言。
她很久没有说话，直到最后平复好心情，她才望向眼前的水，水已经凉了，这个天气甚至有点冰，宋别举起来，轻轻抿了一口，转身离开。她仿佛仍旧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但真的已经十年了，时过境迁这个词，她初中就已经学过了。
走下楼到外面，宋别没有立马上车，她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仰着头去看天，天黑漆漆的，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一个不怎么圆的月亮。她有点想哭，不为自己，她并不觉得失望或者什么，她只是不明白，很不明白。她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被命运胁迫，总之，在这十年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周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的女人，黑色的风衣看起来还是有些单薄，秋夜的风吹过来，她的长发在风里有些凌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在乎一个女人的去向，他不爱她，这可以确信，他没理由爱上一个认识几天不到的人。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个眼神，想不明白她的悲伤从何而来，但是那个眼神，却仿佛钢针一样，牢牢地把他钉住。周良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等拿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写着玉溪的盒子。他想起卧室还有烟，想转身去拿，可是楼下忽然响起了车门被打开的声音，宋别已经上了车，车门关上，她也驱车离开。他没由来地笑了一下，又转身回了卧室拿烟。
宋别的车并没开出多远，她在一个小巷子前停了下来，手里攥着那个粉色的小手机，那个手机已经有些磨损了，看着破旧，但好在充上电还能打开机。开机之后，宋别无聊地上下翻着，这是她高中时候的小手机，记录着她很多谈不上精彩的青春。其中唯一精彩的，大概只有江瑜，只要有他的存在，其他人就都仿佛成了背景板。手机里有江瑜的照片，是宋别偷拍的，很糊，有几张是在人多的地方拍的，不认真找大概找不到他的身影。在这部手机上，还幼稚的记录着少女状似苦涩的心事。
二月十三号，我看到江瑜了，他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我见过她，那天她拦住江瑜，在雪地里跟他告白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江瑜拒绝过很多女生，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同意了她。
三月一号，我去江瑜班里找人，又看到了那个女生，她站在班级门口，雄赳赳，气昂昂，她骂江瑜，让他一辈子和物理题过去吧。我偷偷地看着江瑜，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表演一样。我不明白，江瑜难道不是喜欢她的吗？
五月八号，江瑜和我们班的李晓彤在一起了，李晓彤很喜欢他，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在江瑜有女朋友的那个阶段，她仍然会锲而不舍地给他买早餐，写信。然后，江瑜最终同意了她，没有什么雪花浪漫，他只是在李晓彤红着脸不知道第几遍问他可不可以做自己男朋友时平淡地点了点头，他好像，也不喜欢这一个。
九月十八号，江瑜又谈恋爱了，那是个跟我们都不一样的女孩子，她很惹眼，是办公室的常客。她的学习也不好，她总是带着江瑜逃课，带着他一起犯错，但江瑜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她了。
宋别在车上翻着曾经那些矫情的文字，一直在想，为什么刚才的周良不接受自己呢，明明在很多年前，他谁都可以接受，即使并不喜欢。她想来想去，没想出个所以然。或许陈斯年是对的，在周良看来也是，他们两个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的。怎么就不是一路人呢，宋别是费了千辛万苦，才走到他曾经可能会走的这条路上，可他早已偏离航道了。现在的周良，似乎对生活没什么期待，信奉神佛，会对宋别说“我想睡你”那种话，几乎和江瑜扯不上一点边。以前的江瑜，他虽然骄傲，甚至是傲慢，但绝不是个坏人，他是个好人。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承认，有的时候她也会有一丝动摇，觉得他或许只是周良，就在他刚刚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