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话的时候,十七岁的陆鹤宁突然觉得天塌了下来。从江衡对她伸出援手的那一天起,陆鹤宁就已经决定要倾其所有来回报这个人。那时候,阿婆的病情危急,她求遍了庭泽的医馆,都没有人肯出手相救。庭泽看上去与世隔绝,岁月静好,可是资源极度匮乏,寥寥无几的医馆都是被三大家族掌控的,没有银钱,他们绝不会施救。陆鹤宁在看清这一切后,决定铤而走险,带上阿婆去外界求救。可是她在半路上就被人给截了下来,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她求救的时候不见踪影,反而在她要自救的时候前来阻拦。
陆鹤宁仍清楚地记得,那天,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人磕头,哭得快要窒息。木板车上的阿婆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还是用尽力气,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可围住她们的那些人只旁观着,冷漠地等待着阿婆的死亡。
直到江衡出现,他拨开人群,弯腰探了探阿婆的鼻息:“还有气,叫医馆的人过来。”
那一刻,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也不知道别人在做什么。她仿佛在漆黑一片的深海里,看见了一轮掉进水里的月亮。她只盯着那轮月亮,忘记了那种溺水的感受,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而此刻,要再经历一次旧日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那时候的陆鹤宁听到江衡的话一定很难过吧。可是她不能回到过去,也无法安慰十七岁的自己,告诉她,别担心,你会留下来,成为他最需要的那个人。
“你走吧,二十五或是五天对江家来说都没有区别。我帮你,带你来试炼,只是为了给你一条活路。既然你已经赢了所有人,庭泽里便自有你的位置。只是江家,从来不需要一个不听命令的游卫。”江衡在有些时候总是那么不近人情,他常常让人心生欢喜,又总能轻易掐灭一个人的希望。话说完之后江衡就走了,留下当年的她,一个人在原地,从白天站到了黑夜。那个被放弃的下午,成了她少年时光里最漫长的日子。
可是这里的陆鹤宁没有像她当年一样软弱,她站在那里,语气冷硬地质问道:“是不是我对你没用,你就不会对我好了?”
陆鹤宁像被人扯了一下心脏,胸口一阵钝痛。
那人明明问的是江衡,可陆鹤宁又觉得那是在问她自己。
好像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想问江衡,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自己?可是每当他像阿婆那样,温柔地唤她阿宁时,她就觉得别的好像都不重要,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够了。
“你为什么不敢问他?”少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面前,她双眸冷冽,有道寒气直逼而来。
“不重要。”陆鹤宁不看她,这个答案她已经跟自己说过无数次了。
“因为,你从那天就知道,他只是因为你有用才对你好的。少自欺欺人了。”少女就像没有听到她的答案,不依不饶地追问:“陆鹤宁,你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他铲除异己,为他去收集四方冤魂,你从来都不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只是他手底下好用的工具罢了。”
工具。如果她不成为江衡的工具,她又要以什么样的理由活在这个世界上呢。陆鹤宁失神地想,是啊,她这一辈子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
少女从腰间拿出了那把匕首,她指着陆鹤宁淡漠地说着:“没有意义的人生,不如早点结束好了。”
陆鹤宁平静地看着她的匕首朝自己伸过来,突然她身形一闪,躲了过去。
“我是为他这做了那些事,可我不是为他走到这里。”陆鹤宁此刻才算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眼神坚定:“庭泽的每一个人,都不该承受那样的诅咒。我替他们,也替自己,来找回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