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没想到他从那么早就起了疑心,默然点了点头。
宫远徵沉声:“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你说过的,不归墟会帮你,却也会赶走你。他们不要你,我带你回宫门。”
我看着窗外风雪起势,卷着残点涌进了寝居,将窗户关得小了些,阻挡着寒意。
我笑笑,眼里有感动,有不舍:“不行的,宫远徵。这一去,我并无归期。”
“我就要死了。”
“明离火会烧尽一切,包括我的魂魄。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应为之承受的代价。”
“我本想着,能在宫门多留一日便是一日,可我太贪心了,我的贪心,足以动摇我。”
“我不能把本是我该承担的责任,转托给别人,那并不公平。”
“我这一生并不长,可我遇见了盲爹,师父还有你,我觉得我的运气十分好。就像是在必死之局里,突然出现了光的照拂,在荆棘满布的路上,末尾一端却开出了花。”
我还有心思开玩笑:“昙花。一现的昙花。极像你。”
我的仇恨无法选择,我的心动难以自抑。
我也知道,我只是宫远徵百年岁月里,偶然过境、斜屋错放的一株昙花,一夕开,一息落,了无痕。
宫远徵的呼吸忽然加重了起来:“立刻!把我解开!”
我摇摇头:“宫远徵,快了,再陪我一会儿,马上快到子时,我就撤掉禁制。”
“你还要做什么?”宫远徵眼尾泛红,眼里情绪翻腾,我不敢看,怕淹没我。
“你留下来,我帮你找活下去的办法。方才我想说的其实不是花灯,其实你……”
我扬手,封住了他的喉舌。
我缓缓凑近他耳畔,双手拢着他的腰,攀援上他如丘如谷的背脊,极亲密,极真意。
“我晓得的,我都晓得。所以你别说出来。”
“你说出来,我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我拉开一些距离,指尖绕着他挂满铃铛的辫子,于他心口处,取下了一枚最贴近的银铃。
“今次这银铃是我不问自取,他朝我死后,会有人还给你。”
“宫远徵,睡吧,把这些都忘了。”
我轻诵道诀,看着宫远徵努力睁着双眼。
那双眼从痛苦、不舍、急切,一直到无法抗拒的湮灭乃至平息。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我拂去他肩头雪点,关上了窗。
我已行至末路。
但宫远徵,我总是希望,大道三千,你有一条康庄坦途。
子时到了,雪也下大了。
我走出徵宫时,返身想前往商宫,还未走几步,身后传来宫紫商的声音:“咦?妹妹?你还没睡啊?”
她跑向我,雪雾弥漫,差点崴了脚。
我稳了稳心神,扶着她往商宫走:“紫商姐姐,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
“今天忽然下起大雪来,我想着你爱喝神仙醉,左右我也睡不着,就去后山采雪去了。青松上最清冽的雪枝子水,酿出的神仙醉才好喝。”
她笑眯眯:“我知道,宫子羽那院里埋着的几坛子都被你喝了哈哈。无妨的,我多酿一些,留着开春你慢慢喝。”
我把她送到屋内,她赶紧倒了杯热茶递给我让我暖暖身子,我一饮而尽,她嘱咐我回去洗个热水澡再睡。
我本想应声而去,却站定了脚步。
等到她看过来时,我才踏步上前,抱住了她。
师父,真奇怪。你说玉石作眼不接血肉,此刻我却想哭。
“紫商姐姐,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宫紫商不觉有异,摸摸我被雪濡湿的外衫,催促我快些去换身衣裳。
我说好,关上门后便头也不回地再踏入了风雪。
人世俯仰,当时只道是寻常。
宫门外,师弟已经等了我许久。
他看到我如约而来时,紧锁眉头,试图劝我:“师姐,其实你还可以再待几日的。”
“师弟,再待几日,又能如何呢?都一样,结果都一样。”
“为什么非得是今日。”
“子时过了,今日是第二十日了。”我抬手,巨大的银白光芒如丝线般纠缠,围拢住整座宫门,再缕缕蔓延至集市,至世间所有曾见过我的人身边。
抹除记忆的道法并不难,只是范围太广,我难免有所气力不济,死抿着嘴唇压着怨气,硬撑着自己施完。
“师父说过的,若要将一件事当成是习惯,需二十日。眼睛会出错,记忆会消散,唯有习惯是本能。”
“我有私心,想满满当当就在他身边二十日,让他变成我的习惯。但他不行,世人若记得不归墟的事情,就是长老他们来抹掉记忆。”我叹气:“他那样的性子,如何能与长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