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黑黝黝的山,此正值冬季,天空正阴沉着脸,大雪若鹅毛飘落,天机镜微微移动,照向另一边的一座山石,众人心中吃了一惊。
原来是经年风雨侵蚀,那山石竟然被磨成一座微微带着人类五官的石像,远远看上去像一个屹立在雪中的巨人。
天地自然所雕塑出来,不知所需几万年,这实在是十分难得的机缘。
大雪落在石像的身上,头顶,肩头,将它覆盖,它一动不动,仿若无知无觉,模糊的五官空荡荡,自然落成未经人雕刻的脸上。
那脸上只有轮廓分明,其它细节之处并不十分清晰。
可在场的几人却感觉,有无尽的孤独和寒冷从它面上透露出来,好像它若有嘴,便会深深叹出一口气,说一句好冷。
它脚下有人用石板搭了台,台上摆了个香炉,炉中香灰几层,香签少许,雪花盖了一半。
想来这就是那位兰溪寺中净生石像的前身。
看这情形,恐怕山石已有灵。
此时天色晚了些,又是大雪纷飞,到处白茫茫一片,山路空空荡荡,连觅食的野兽和猎人都不肯出门,躲在洞穴中避寒。
暮色之中,突然有一点光亮从山路上慢悠悠下来了,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山上没下来。
那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脚下蹬着一双黑色的兽皮靴子,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响着。
一步一步,路过石像身边时,那人抬头仰望去,斗笠下露出一张年轻少女的脸。
因为赶路,她的脸微微发红,热气氤氲,汗珠挂在她的眉梢,单眼皮圆溜溜的眼睛澄净明亮。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转道,向石像旁边的小坡而去,顺着斜坡深一脚浅一脚爬上去,站在坡顶,正好能够到石像的头顶。
她踩了两下雪确认站稳,抬手就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冒着风雪踮着脚戴在了石像的头上。
此时风雪愈大,一阵狂风险些将少女刮下来,她脚下一滑,电光火石之间,好像有什么在她身后稳稳托了一把!
她惊慌站稳,缓缓回头看去,身后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又是一阵风过,越来越黑的山间有些吓人,她握紧手中的油纸灯,小心的下了坡,最后再回头望了一眼雪中的石像,转身下山了。
黑夜中,石像头上的斗笠有些小,只能勉强遮住脑袋,遮不到肩膀,有些滑稽。
一瞬间,日月转换,斗转星移。
来到石像脚下的香客越来越多,小台子换成大香案,小香炉换成大香炉,香灰越来越厚。
终于有一天,山下的人们敲敲打打,带着石匠,将石像轮廓雕琢精细,重塑金身,那风吹日晒的破旧斗笠被人扔到地上。
人们又一路敲敲打打将它抬下了山,请入寺庙,那红门牌匾之上,兰溪寺三个字熠熠生辉,与白幽离第一次见到的破败寺庙截然不同。
石像入主莲台的那一刻,众人俯身虔诚跪拜,境外的所有人都看见那石像眉心中,一点金印闪着光芒烙进头颅之中。
那是净生渡过第一道天堑,从此佛道有它一席之地的认可,也是它可以脱离石身行走与天地的证明。
山间不知风雨多少年,才得一笠遮顶,一屋安身,它重塑的眉目微掩,注视着脚下乌泱泱的人群,目光定格在一个蓝色背影上,石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那人抬起头,单眼皮圆溜溜的眼睛依旧澄澈明亮,她长大了些,头发尽数挽着,梳成了一个妇人鬓。
此时正是初夏,山上的栀子已盛开,她的鬓角正插着一朵带了露的白色栀子花。
浅蓝色宽大的衣裳下,腹部微微隆起,跪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英俊男子,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十分珍重爱惜,两人腕间一缕姻缘线正莹莹闪着红光,表示他们已经喜结连理。
拜完神像,他小心的扶着她起身,夫妻二人缓缓走了出去,神像站在莲台上,被远远留在身后。
它站在神台上,耳边尽是脚下人们殷殷恳求的声音,:“神仙保佑,保佑我儿乡试及第“:“神仙保佑,保佑我今年能娶上一个漂亮的媳妇”“神仙保佑,保佑我这一胎定是一个大胖小子”
所有人都在祈求神明垂怜应允,让自己得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