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的背景是雨屋一家人在深坑底下不断发出的哀求惨叫和哭喊声、树墩家的长孙袈裟吉在为怀着他孩子的阿松求救的嘶吼、以及村民们围在事先挖好的大坑周围用铲子往里填土的嗤嗤铲锹声。
“真是丢人啊……让大人您看到了如此丢人的一幕啊。”向村民们下达完全村对雨屋家的处罚命令后、村长就摸着自己的光头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一脸羞赧地向跟来看热闹的外来武士贵客解释道。
向来不爱多管闲事的妖王大人几百年来什么没见识过?
这种生埋活人的戏码、对于后世和平时代的人来说可能画面十分震撼,但对当时的人来说、即便称不上家常便饭的水平,可说到底也不见得有多么深的触动就是了——毕竟是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能舍弃的年代,身为“害群之马”的雨屋一家老小的命、又算得上什么呢?
人被埋进土里,其实就和后世信息社会更常见的人被埋进雪崩过后形成的雪堆里差不多,都是很难靠着自己的力量从被埋之处爬出去的,除非被埋的位置离地表非常浅;硬要说两者之间区别的话,大约就是埋土里的最终结局是机械性窒息死亡、而被埋雪里的最终结局是体温过低的失温而死。
村民们当然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们早早就预备挖好了的大坑、可是一个超过了2米深的大坑;也就只有雨屋家男主人的身高和体力、是能够支撑着他尝试扒住土壁往外爬的。
但填土的其他村民、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这名“贼首”就这么爬上来?当即就有人挥起手里的铲子,一把砸在他的脑壳上,彻底断绝了雨屋家所有的念想。
“每个村子都有每个村子的规矩,”月子淡淡回应道,“我当然是能理解你们的难处的。”
要怪也只能怪雨屋家自己毫无节制、生了那么多的孩子,狠不下心丢弃又无力养活,最终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都说人贵有自知,做没有自知之明的事,就别怪社会要来教做人。
走到哪里都不忘携带随身佩刀的月子,这回依旧是站得远远的静静注视,直到活埋雨屋全家人的大深坑被填平;反正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与她无瓜。
人口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增长的,而生存资源仅仅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某种方式被消灭掉,人口不能超出相应的农业发展水平——这个被人称之为“马尔萨斯陷阱”的理论和其执行方式,无关乎善恶,只为生存,甚至是贫瘠农耕时代持续的必要条件之一,否则等待着大家的后果、就是因为食物不足而一起饿死。
无论何种死法,大家的灵魂都会前往楢山、会在山上相见。
早已视死如归的阿玲婆,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将孙媳妇阿松诓回了娘家、让她与家人一道被村民们一网打尽;69岁的老妇人在雨屋一家被处决之后,面对孙子的叱责依然毫无愧疚、一脸平静地做着手里的农活,因为她就连面对自己的死亡临近也能平心以待,又何况是他人的呢?
与后世鬼杀队的当主产屋敷耀哉的心态何其相似。
但这样的人其实也是相当可怕的,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无论自己做了什么,最终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是死亡;所以他们会肆无忌惮、在终焉降临之前,按照自己的逻辑、自己的理念,尽情地发挥——反正最后的代价也不过是一死。
真是前有阿玲婆诓骗雨屋家的阿松回去和家人们一起被村民们处决,后有耀哉主公在宅邸里埋炸药携妻女一同升天只为重创鬼王……都是霓虹特产。
看够了这个贫瘠山村的一出出人性大戏,没过几天月子就已经不想再等待什么“初冬的第一场雪后”才上山了,一夜未眠直到日出才合眼、中午才醒来的妖王大人收拾好了东西,当夜便告知了村长她翌日即准备上山的决定。
村长对她的行为不置可否——反正钱已经落袋为安了,面前这位一看就武技精湛的贵客想要早日上山祭拜,他也不损失啥啊、不是吗?
但本着讨好强者的最基本生存理念,村长还是低腰敛手地奉劝了“斋藤大人”几句:“啊喏,请问大人您是否需要我为您说明一下朝山的路径?”
月子摆摆手表示不需要,扭头就背起自己的小小行囊出发了。
全程都得背负着年迈父母上楢山抵达“神明居所”的路,对成年男子来说如果顺利、都要走上大半个白天的时间,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但对于身无长物的非人类女妖怪而言、那就是件轻轻松松的事了。
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就以徘徊在楢山各个角落的迷途亡灵为道标,顺利找到了传说中的“神明居所”。
高处山石上的乌鸦们嘎嘎嘶叫着,在周围的岩壁上留下一滩滩白色的……鸟屎印记。
即便已经看过许多回与眼前遍地白骨类似的弃老地,月子也无法做到对此视若无睹——这才是她想要等冬季的第一场雪后才上山的真正理由。
能够看到亡者灵魂的她,并不需要这些肉眼可见的白骨来定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