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娘生性谨慎,不会对一相识不久之人心生爱慕。”
程谨把玩手中刀柄,刀尖一下又一下地轻敲地面。
“激我生嫉,诱我下药,替我清道,陆郎君劳心费力只为来我密室走一遭?”
“难怪年纪轻轻就能中举,”陆青斐重新打量起糊墙似的画纸,摇头感慨,“脑子就是有病。”
“陆郎君不愿告知缘由也无妨,你大可以守口如瓶入黄泉。”
冷冰冰的柴刀架上脖颈,陆青斐屈指弹了弹刀身,闷钝声入耳。两指猛地勾近刀刃,颈侧肌肤顿时绽出一条细微的血痕,但也仅限于此。
他直视程谨,问道:“你不动手也就罢了,怎还不准我帮你动手,莫非你尚未放下屠刀就已立地成佛?”
“你就认定我不敢杀你?”
陆青斐夺过柴刀自己架着,一眼看去就跟他要自尽似的。“刀都在我手里了,你说你敢不敢杀我?”
程谨不欲就此纠缠,直截了当地问:“你对衡娘无意,为何要插手我和她之间的私事?”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喜欢她?”陆青斐右手举累了,换成左手举刀。
答案显而易见,程谨轻笑了声。“陆郎君一定没有心仪的女子。”
“怎么,你还想替我牵线搭桥?自己都没着落的人,还是省省吧。”
左手也举累了,陆青斐把柴刀还回程谨手中,让他自己架着。
程谨握刀问道:“衡娘对我很是疏离,不知其中可有陆郎君的手笔?”
“只是出了些小小的力气,无足挂齿。”
“所以,只要我杀了陆郎君,衡娘便会怀疑到我头上来?”
“不是怀疑,是肯定。”
程谨放下柴刀,缓缓说道:“即便我放了陆郎君,衡娘还是会知晓你我今日之事。”
“我又没答应保密,自是前脚迈出你家大门,“他指尖点了点墙面的画,“后脚就去她面前揭穿你。”
杀人,衡娘会怀疑他。
不杀人,衡娘指不定怀疑谁。
程谨起身丢开柴刀,崭新的刀具飞越陆青斐头顶,重重砸在墙角。
陆青斐捂住耳朵,满脸嫌弃地埋怨:“乱扔刀,活该没人要。”
程谨置若罔闻,打开密室的门,在门边一派谦和地说:“偏门在西边,一出去就能看见,陆郎君慢走不送。”
陆青斐从偏门回到姚家时,小院子静悄悄的。他打着哈欠给脖子上的小伤抹了药,又把药碗端回庖厨洗净放好,然后舒舒服服地趴回了床。
与此同时,姚静衡终于鼓起勇气,叩响程家的门环。
她和盼康回去后找不到陆青斐,便分头去找。盼康跑去东边街市,她本该去西边找,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程谨门外。
他是姚家女婿,姚家是他另一个家。问问他可有线索,也在情理之中,算不得什么怀疑。
程谨将将把屏风搬出密室,便听见敲门声。
他希望门外的人不是姚静衡,又期盼她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两扇门缓慢打开,吱嘎声断断续续拖长。
姚静衡等不及程谨露面就出声:“姐夫可有见到陆姐姐?”
他将右手背在身后,回道:“他方才过来同我说了几句话,此时应当在你屋里歇息。从偏门走的,你们许是恰好错过。”
姚静衡半信半疑,说道:“多谢姐夫,我先回家了。”
“你不信我?”
程谨的直白让她隐约读出指责的意味,姚静衡无措地看了眼自家所在,双唇嗫嚅几下才想出借口。
“我找陆姐姐有事,不打扰姐夫读书了。”
话音未落她就急着转身,程谨径直握住她的胳膊。
姚静衡下意识甩开突如其来的钳制,却听程谨痛哼一声。
“你的手——”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右手背大大小小的潦浆泡。
程谨假模假样地将手藏在袖中,淡淡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姚静衡满脑子都是他触目惊心的右手,拽住他的衣袖就要将人带去医馆。
“让大夫瞧瞧,你伤得很重。”
衣袖很快从她掌中滑脱出去,姚静衡回身看,程谨站在原地不曾挪步。
“对不住。”她说,“我回去替你将阿姐唤来可好?”
“不必让她知晓,我也无须去医馆。”程谨有些冷淡地说,“你既有事寻陆娘子,快些去吧。”
他转身回去,垂着眼眸关上家门。
清俊的面容逐渐被两扇漆黑的门板吞噬,将要彻底消失在姚静衡眼里。
“且慢——”她急急走近。
程谨稍微拉开门,门板各自挡住半边肩膀,像是在姚静衡跟前竖起盾牌。
她不由得后退半步,放缓语气问道:“你有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