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忘记。
也许只是忘记一点点,也许又是忘记了全部,她甚至连赌都不敢。
如果她忘记了,如果她不再是江闵月了,那么在这个以“江闵月”的身份才构建起一切的世界中,她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至少,能陪伴裴暮多久,就陪伴多久吧,尽她所有。
在那之后,她哪怕就连她自身都遗忘了也没有关系,只是那样的她,恐怕回不去书店了吧?老板会怪罪她吗?老板向来是高高在上,不问俗尘的,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
极好,甚好。
“不了,就这小院挺好的,况且我今天是新娘子呢,新娘子哪能到处跑的?”
惊蛰笑了一笑,她平日里不施粉黛,苍白中有些许憔悴,今日妆容精致,眉目生情,额间还勾画着一枚小小的梅花钿,因着这一笑,熠熠生辉。
裴暮颔首,又塞了一个小暖炉到惊蛰手中,站在她身侧,看这满院悠闲。时光悠悠,像是在流动,又像是已静止在了这一刻。
这是惊蛰他们期盼了许久的新喜,季子清因国事繁忙无法到场,托人快马送了礼品过来,惊蛰还当季子清如今天子之身,送礼自是阔绰,没想到季子清送来的是一个瓜。
西瓜。
惊蛰曾遗憾于没有给裴暮吃到的那个瓜,现在被季子清弥补了。惊蛰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在这萧瑟冬季里培育出西瓜的,但不得不说,知她者,子清也,这份礼品来得恰到好处。
席散后,裴暮推着惊蛰入房,惊蛰方才受了寒,又吃了冷食,这会儿不太舒服,恹恹的靠在椅背上,身上盖着毛毯,一层又一层,只露出她的一张小脸来,她再稍微往下躺躺,就连脸也埋了进去,好似就此消失了一般。
“惊蛰。”
惊蛰听见裴暮在唤她,强打起精神,努力往上拱了拱,“嗯,还得喝合卺酒对吧?裴暮……这次,你可不能阻我喝酒了……”
“惊蛰。”
裴暮又唤了一声,惊蛰这才发觉出怪异来,她愣愣地看着裴暮。青年就站在她的眼前,但因着烛火摇曳,青年的脸也就时明时暗,一身大红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没有了以往的肃杀之气,灼灼如朝阳,光是看着,心底就生出一股暖来。
只不过,裴暮的脸上没有喜色,他素来面冷,是极少笑的,此刻一笑,尤为可贵,可那笑里,藏着悲,藏着恸哭。
“我会全部记得的。”
裴暮抽出袖间短剑,一步步朝着惊蛰走过去,“所以,你忘记了也没有关系。”
“小姐,娘子,江闵月,惊蛰,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名字,裴暮所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你。”
“除了这里以外,你还有归所,不是吗?回去吧,裴暮已经……足够了。”
将短剑抵在惊蛰的心脏处,裴暮的手在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剑柄,惊蛰只是稍微细想了下,就明白了一切,裴暮只是书中人,就不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的。
是老板?他在幕后干预了这一切吗?
惊蛰已毫无还手之力,恍然回到了十年前,那少年也是这样将短刃刺入她的胸膛。惊蛰在最后身死前,嘴唇动了动,溢出两个字来。
“等我。”
再度醒来时,是在书店里,惊蛰久违地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身轻松,她拿出手机,朝着老板拨打了过去,“老板,我回书店啦!所以我是完成任务了吗?”
“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我的任务是什么了呢?”
她只记得,有人在等她,是谁在等她呢?……不知道,想不起来。
通话那边静默了一阵,老板的声音才慢慢传了过来,“小店员,恭喜你的任务完成!不过,有个售后问题需要你处理一下呢。”
“售后?”
惊蛰狐疑地强调了一声,虽说是书店,但也没卖书给哪位客户啊,怎么还有售后问题?她懒散地哼哼了两声,“就不能歇一会再去处理吗?我才刚刚醒过来哎!老板你这么苛待员工真的好吗?”
“呵……老板我自然不会苛待员工,只是,那个等你的人……怕是等太久了呢。”
等她的人?惊蛰眉头稍扬,是谁?虽然想不起来,但是心里这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是怎么回事?惊蛰抿了下唇,继续问道:“那……售后问题是什么?”
“裴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