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的黑眸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他用着极为平淡的语气,说着莫连山无法回答的话:"我们当日立誓,太宇门人要共守镜花水月,绝不放走一个恶鬼再现人间,这誓言前半部分我已然违背,这后半部分我也不知能不能做到。"
"天同,你带小叶子走吧,接下来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他说完,莫连山看到他那双不起一丝波澜的眼里,不知何时多了些疲惫,或许这疲惫是一直在的,只是如他这个人一般,一直隐藏在黑暗中。
莫连山怔怔望着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兰亭继任天机时,师父说的话:"兰亭足智多谋,当得天机之位,可须知人力有尽时,天意终难违啊。"
"兰亭,"他万般话语堵在喉间,同门数十载,他竟不知如何劝解,师父当年的话竟是一语成谶。
一旁默不作声的小叶子走上前,他扯了扯莫连山的衣袖,此刻他伪装出的天真神色荡然无存。
他抬头望向莫连山,那双眸子漆黑沉寂,面对生离死别,他神色淡漠得不像个孩子:"天同师伯,我们该离开了。"
"不要忘记我们的责任,"他就那样看着莫连山,朝莫连山伸出了手,他看起来坚定又冷漠,可莫连山看到了他伸出的手一直在轻微地颤动,他明明如此年幼,就已经习惯了离别。
"我不会忘,太宇道门,除恶务尽,"莫连山俯下身抱起小叶子,踏出万法通明阁,将昔日同门留在了身后。
就如同他接受了天府的死亡一般,现在他也要学会接受天机的离开,小叶子如此,他亦然。
阁内的明珠尽数灭去,小叶子趴在莫连山肩头,距离万法通明阁越来越远,他还是死死盯着那处。
"镜花水月外,能看见星星吗?"小叶子轻声在他耳边问道,"真得有兰亭说的,那么璀璨明亮么?"
"叶霜,那要你自己去看,以后你会看见的。"
小叶子没有作声,他黯淡的双眸望向了天空,他想透过这层层灰雾,看见外面的世界,可良久,他还是收回了视线:"可我已经看过最亮的六颗星了,不出去也没关系,只要你们……"
他话说一半,又觉不合时宜,收回了下面的话,莫连山却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只要活着就好,说来容易,对他们却千难万难,莫连山摸了摸他的头,还是没能给他一个承诺。
莫连山寻着幽寂的小路,避开了鬼帝的大军,可也隔绝不了那熙熙攘攘的喊杀声,他的脚步越来越迟缓,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在小叶子没反应过来前,点住了他的睡穴。
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往七杀的住处赶去,将昏睡中的小叶子交给了七杀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七杀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隐约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这番托孤的姿态,再加之今日鬼帝的大动作,镜花水月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他今天很不对劲,连你在这里都没有发现,"七杀对着隐藏在黑暗里的身影说道,"可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意外?"
温予撑着伞从黑暗中走出,她的伞挡住了七杀探究的视线,也遮掩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徐琦告诉我,将她推上鬼主之位的人正是兰亭,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温予的声音冷淡又疏离,似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可她若真如表面这样不在意,今日也不会来见七杀了。
她垂下了手,昔日爱惜至极的纸伞坠落在地,露出她伞下的脸,她分明是笑着的,可她眼中的绝望压抑几乎要化为实质,让七杀也觉得无法喘息:"他背叛了我们,是他让镜花水月不得安宁,是他谋算了这一切,甚至……就是他杀了文苍!"
"兰亭确实攻于心计,也善于利用身边一切人,但他始终是太宇门人,你既然怀疑他,就该找他问清楚。"
七杀面具下的眸子阴冷森寒,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蛇窟里最凶恶的毒蛇,这样想其实并不算错,他确实如野兽般喜欢凭直觉行事,比起听旁人的三言两语,他更喜欢跟着自己的心去走。
他总能看出旁人话中的言不由衷,他将小叶子安置好后,俯身捡起地上的伞,擦净递给温予说道:"你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即使一切摆在了你面前,你还是想去相信他吗?"
"温予,我们一起去找他,就像你曾经说的,背叛者,纵然是死,也该死在我们手中。"
温予垂眸看着七杀递过来的伞,她的手颤抖着,还是接过了伞,她抿唇用力握紧了伞,再抬眸看向七杀时,又是镜花水月中赫赫威名的守镜人天相了:"好,等带他们回来,我们就做个决断。"
……
夜风吹起一地落叶,徐琦坐在院中,手指不住地敲击着身旁的石桌,她垂眸看着落叶随风起起伏伏,愈发让人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今天你也累了,怎么还不去睡?”邱逸仙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一件薄裘。
徐琦拢了拢身上的薄裘,才抬头看向了邱逸仙:“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