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首富明府,也是当今最大印子钱家。明家印子钱遍布天下,五分利,利滚利。
连年饥荒,贫苦百姓走投无路,不得不借印子钱度日。
然而一旦沾上印子钱,便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还不上。最终不得不卖儿卖女,死后连口棺材都无从置办。
明府独子明暄喆,自小便含着金汤匙长大,对于人间疾苦,仅是在戏文中听说。
他十六岁生辰前夕,私塾先生因家中有急事,提前下了学。
闲来无事,明暄喆便与书僮走到私塾门外,欲购置些读物。
明公子一袭湛蓝色华服,立于私塾大门外轻轻摇着折扇。
细风经过他身侧,都忍不住要摆弄一下他的鬓发和衣摆,潇洒且随性。
因提前下学,明府随从与打手皆未赶到私塾,明暄喆身边仅有一名小书僮。
恰在此时突然由暗处涌出数名来历不明的蒙面人,一记闷棍将书僮打晕。
明暄喆转身一看却忽然眼前一黑。他尚未看清来人,便被套进一口大布袋之中。
明暄喆察觉自己被人一把扛在肩上,慌乱中,他奋力挣扎,奈何布袋中空间有限,任他如何使力也活动不开。
“尔等何人?大胆!”
任由明暄喆如何威吓呐喊,外人也全然不为所动。
明暄喆被扛着跑了许久,又被扔进一个暗箱中,朦胧间能清晰听见马鸣声。许是被扔进一辆马车里了。随着周遭剧烈颠簸,他心知此刻只能静观其变。
布袋底部有一处不足半寸宽小破口,许是被老鼠咬破的。不知马车跑了多远,只见那破口处透进来的一丝光亮,在一颠一颠之中逐渐变暗。
“咚!”
明暄喆被重重摔在地上,他既知挣扎无用,便不再挣扎。
一男子粗声粗气道:
“怎么不动了?快打开看看,千万别给闷死了!”
另一男声略显稚嫩:
“怎么回事?我明明留了气口。”
两名男子一边对话,一边传来窸窸窣窣拆解布袋的声音。
待到明暄喆的头终于钻出布袋时,只见外界是一处事物杂乱破败屋舍。面前四名脸上蒙着黑布的男子,一个是身形约二十五、六岁的彪形大汉,另一个是身形约十七、八岁的少年。还有其他四名蒙面人只看了明暄喆一眼,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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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琼霄,清风扶摇。
被春雨掠夺了鲜花的空枝,在摇摆间,一顾一盼回望着自己被打落在地上的花魂。无人知是无奈亦或是无措,落花那伤口,是否也会疼痛?
春,本该是充满希望与新生之季,此时,却是一片阴寒浸透了凄凉。
露儿已在一间地处山林的破旧屋舍后等候多时。晚些时候,师兄们便会依计将明府独子挟持至此屋舍之中,将之捆绑。
此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要以色相示人。
不知为何,明明是答应好了舅舅,设法嫁入明府,继而逐步蚕食明府财产。
然,临近出发时,露儿却是拣了一套最为陈旧的粗布衣裳。
想着苍天不公,好人总不得好报,恶人却总能一世逍遥。
露儿不知作何心思,抓起一把草木灰,便用力抹在自己脸上。
泪水混合着草木灰,好似清流从来绕不过污浊,明明带着决心却是流淌不下去。黑黑、灰灰,犹豫不决,终是倔强地糊成一片,挡住了那副倾世容颜。
沉寂良久,一阵脚步声传来。露儿心道,定是舅舅等人挟持明府独子明暄喆回来了。
她稳了稳心神,悄悄掀开窗角往屋内望去,挟持明暄喆的师兄们皆依计蒙着脸。
除了大师兄毕恒负责将明暄喆捆绑于房柱上,大部分师兄都是直接出屋去了,不做逗留。
却唯独看见戚蓬缓缓走向明暄喆,奋力朝他脸上来了个响亮大耳光,口中恶狠狠骂道:
“狗贼为富不仁,待吾等拿了赎金,便将你拖去乱葬岗喂那些下贱野狗。叫你落个狗咬狗,不得好死!”
露儿在心里大骂戚蓬这个呆子,无端端地动手做甚?简直就是横生事端。他日若明暄喆记了仇,寻着线索,戚蓬就是罪魁祸首。
明暄喆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露儿望不见明暄喆正脸,不知他此刻作何感想。
大师兄毕恒伸手拦了拦戚蓬,相劝道:
“你我只是求财,何必与这竖子纠缠?”
戚蓬紧握拳头,带着刀疤的左手背青筋暴起,肉眼可见微颤,似是极为愤怒。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一男子高亢之音:
“开饭啦,开饭啦!”
毕恒顺势拉着戚蓬离开屋舍。临走时,毕恒取走明暄喆腰上钱袋,又吹灭桌上油灯。破败屋舍内顿时陷入一片灰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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