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芊芸跟着平喜穿过长廊,秋叶落地,踩在脚下咔莎响。
长廊尽头是座凉亭,太后和平章帝在亭内叙话,两旁站着端茶倒水的侍女。
太后着素服,两鬓已生华发,脸上不施粉黛,眼角爬满细纹。远看去,和邻家阿媪无异。
不待白芊芸欠身行礼,太后就屏退侍女,招呼她过去坐。
那些敌意似乎被磨平,面前的妇人,宛若慈祥的长辈,眉眼间满是爱意,言语间俱是关怀。
越是这样,白芊芸越不敢大意。
目光扫过四周,不见人影,意味着没有伏兵。她坐在平章帝身侧,警惕地听着每一丝声响。
太后手摇团扇,追忆幼时岁月,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白芊芸只是麻木地听着,她不是经历者,无法感同身受。对白家来说,吕家只是抵刀的帮凶。
太后用帕子拭泪,道:“老身知家兄德薄才疏,只愿陛下准其告老还乡,舍侄不堪大用,也将其打发回乡去,还望江督军能与他尽释前嫌。”
枯叶落到石桌上,被白芊芸掸掉。
人是不能放的。
查到这个地步,让吕晖之致仕,就会前功尽弃。杀人的方法太多,悄无声息将其抹掉,或做成仇杀,都不如让其身败名裂,死后还要遗臭万年。
然而这事她说了不算。
眼见平章帝似有所思,太后又道:“吕家侍奉萧家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天恩浩荡,就给他们几年清静日子。”
“太后过谦了。”白芊芸应和道,“臣早听闻,若无吕家相助,陛下断无可能入主东宫,吕尚书功在千秋。”
这是个不能提的事,太后瞬间变了脸色,平章帝冷声道:“卿所言极是,朕这个皇帝,还是拜他人所赐。吕尚书并未告老还乡,朕不能答应太后所请,户部的事,必须查清楚。”
帝王仅剩的怜悯,被那句相助消磨殆尽。
“老身多言,陛下勿放在心上。”太后放下团扇,拍掌轻笑,“今晨膳房熬了糖藕羹,请陛下和江督军尝尝。”
侍女送来两碗羹汤,清香扑鼻。
白芊芸端起一碗,几口饮尽,又夺过平章帝手里那碗,用汤匙滑进嘴里。
闻起来香甜,回味极苦。
“陛下吃惯了好东西,不如赏给臣。”她冲太后笑道,“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她看了眼平章帝,起身就走,平章帝紧跟着追过长廊,小声道:“有毒?”
白芊芸扭头向另一端看去,太后还坐在那儿,面上依然挂着笑意。
那碗阴差阳错送到她府上的糖藕羹,放凉后喂了野猫,三天后,那野猫身体僵硬,没了气息。消息秘密传到宫里,平章帝再也没喝过太后送的羹汤。
今天这两碗,味道与那日的相似。
白芊芸骑上平喜牵来的马,伏身道:“陛下多加小心。”
这是要杀人灭口,如果皇帝突然驾崩,太后必然要临朝。到时候,户部那点事自然无人理会,等有了新君,吕家依旧在朝上屹立不倒。
皇帝和太后暗斗,为何要召她入宫?
阳光刺眼,白芊芸头晕目眩,眼看跑出朱漆大门,她歪下马背,跑到墙角将羹汤呕了出来。
胃里绞得厉害,她撑着墙站住,一抬头,就对上那张写满担忧的脸。
“吕燕飞给你、她给你吃了什么?”孟博衍哆嗦得话都说不清了,“她给你下了、下了毒?我去找她理论。”
白芊芸拉住他,强忍着痛道:“死不了,先回去,要死的人,逃不掉的。”
她没死,就该轮到吕家死。
*
次日早朝,带刀侍卫将千秋殿围住。孟博衍穿紫色朝服,立于龙椅下首,不住向殿外看。
高翊出列,先拜后道:“臣高翊,特将何秉文供词呈上。”
平喜踏着碎步走下台阶,双手捧供词呈到御前。平章帝不看供词,道:“景行,念与众卿听。”
孟博衍还在看着殿外,被叫得措手不及,不情愿地接过供词,念经似的念了起来。
“罪臣何秉文,蒙圣恩历任户部右侍郎,因贪婪私欲驱使,屡次擅自涂改账簿,盗取官银。上述之事,户部尚书吕晖之悉知,并替罪臣隐瞒......”
“可以了。”平章帝将他打断,厉声呵斥道,“吕晖之,你还有何话说!”
“陛下,老臣冤枉。”吕晖之跪地高呼,“涂改账簿,盗取官银,这些事老臣不知啊!”
孟博衍吊儿郎当地说:“下头的人犯事,你这个尚书居然不知,还真是老糊涂。”
“安乡王说的是,老臣年老昏聩。”吕晖之摘下官帽,“请陛下准老臣携子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平章帝从龙椅旁拿起信,“这封写给何秉文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