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华知道顾南钰回益都了，可边境守将不会在益都城内久待，自己以养病为由长期待在客栈里极少外出，想来应当也与他碰不上面。
可她没想到，今日顾南钰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
顾南钰默声看向她，原本冷肃的眼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李瑾华极力稳住心神，索性装作了一副与他素不相识的模样，神色不变地收回了目光。
顾南钰打量了一眼李瑾华，慢慢转过脸去，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李瑾华面向德宣帝，低下头道：“儿臣不知父皇在谈政事，贸然前来，还望父皇恕罪。”
“无妨，”德宣帝端坐在御案前，和颜悦色地说：“方才朕只是在与顾卿商议三月春猎的事。宫里也有好些年没热闹过了，难得今年回益都的人多，朕想着不如就筹备一场春猎吧。”
李瑾华只是默声听着，没有说话。
德宣帝来回看了看面前并肩而立的李瑾华和顾南钰，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顾卿常年驻守西境，瑾华这些年又一直在阳安养病，想必你们还不认识吧？”
顾南钰默了默，侧身过来朝李瑾华揖了一礼：“臣顾南钰，见过殿下。”
李瑾华面上透着一丝柔弱的病态，她微微颔首，道了声：“顾将军请起。”
李瑾华又掩嘴轻咳了两声，才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德宣帝沉默了一瞬，问道：“何事？”
李瑾华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顾南钰，欲言又止。
顾南钰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随即朝德宣帝揖了一礼，道：“那臣先行告退。”
德宣帝点了点头，“春猎的事，就交给顾卿了。”
“是。”顾南钰行礼，退出了殿外。
听见殿门合上的声音，李瑾华这才看向德宣帝，认真地说：“父皇，儿臣近日听闻从前跟在母后身边的沉碧姑姑，因犯了错被贵妃娘娘罚去了浣衣局，所以今日儿臣前去浣衣局确认了一番。”
李瑾华知道今日前去浣衣局的行踪定然瞒不过宫里人的眼睛，索性便与德宣帝挑明了来。
“沉碧姑姑跟在母后身边多年，如今却在在浣衣局内浣洗衣物，一来，传出去怕是有损我天家颜面。二来，母后身边换的新人定然不如沉碧姑姑称心。这些日子儿臣谨遵父皇懿旨不曾前去探望过母后，但为人子女，百善孝为先，儿臣心中仍担忧母后身体情况。”
李瑾华说着便作势跪了下来，垂首低眉道：“如今沉碧姑姑罚也罚过了，所以儿臣想求父皇看在皇姐的份上开恩，让沉碧姑姑回去照顾母后吧。”
宫中这些个常用的手段德宣帝心中岂会不知，沉碧是齐皇后身边的老人了，郑贵妃因一点小错便趁机将人送去了浣衣局。
这几年更是借着各种事情端由，在悄无声息中将齐皇后的人清理了干净，德宣帝一直以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殿内一时静默下来。
候立在旁的刘吉偷偷觑了一眼跪在殿前的李瑾华，又看了看德宣帝的神色。
德宣帝凝神思索着。
李瑾华仍低着头，静静等待着德宣帝的话。
少倾后，德宣帝才沉声道：“先起来吧。”
李瑾华迟疑了一下，缓缓站起身来。
“刘吉，”德宣帝吩咐道：“这事你去办。”
闻言，李瑾华的心终于松弛下来，带着些欣喜连忙又施了一礼，“谢父皇！”
正月的上玄月，一日比一日更圆。
李瑾华回到客栈后，拿了木梯独自爬上客栈的屋顶，对着清冷的月色凝望了许久。
月亮它遥挂在天边，冷眼看尽人世悲欢。
前路如何，犹未可知。
如今的她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眺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渊。前路迢迢，等在前面的究竟是一败涂地还是大获全胜，一切都无法知晓。
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是荆棘也好陷阱也罢，既然选择了回益都这条路，便只能坚定的走下去，毫无退路可言。
房檐的瓦片骤然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一个月白的身影飞掠而至。
李瑾华只稍稍侧目一撇，便知道来者何人。
“搞了半天，在这看月亮呢？”容浔地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
李瑾华依然凝望着月色，没有理他。
容浔来到她身边，负手弯身过来瞅了瞅李瑾华，又作势朝着月亮望了望，疑惑道：“月亮有这么好看吗？”
李瑾华望着清冷的月色，淡淡道：“好看。”
“喏，”容浔将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系着结的油纸包，递到李瑾华面前道：“本公子特意让后厨给你现做的桂花糕。”
李瑾华看着眼前的桂花糕怔然了一会儿。
“我现在不喜欢吃桂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