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
陈弃本来好好地在盗洞中匍匐前进,突然整个人停了下来。刚刚和盗墓贼交涉的几分钟里,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徐灵宾忙着和人斗智斗勇,也没有留意他的表情,故而他现在冷不丁地开口,她下意识说。
“什么?”
身后的声音透出不解。这里的空间过于狭窄,任何一点动静都会在蛛网般的盗洞中反复回荡,立体得像是被混响过。她顿了一下才继续,似乎想起了怎么回事,“说什么,和你商量?怎么可能……我那摆明是拿话稳住他。你没看出来,就盗墓贼那架势,明显是把我们当猴耍。”
陈弃怔了一下,“可那人说没别的路,这可不像假的,往回走真就到底了。”
空气静默了一瞬。
大概这个事实确实无可辩驳,徐灵宾也不免沉重了起来。毕竟盗墓贼才是最了解这座古墓的人,也没有任何和他们说谎的必要,往下走是死路肯定毋庸置疑的。
徐灵宾不开口,陈弃也不催促,默默等着答案,显得极有耐心的样子。过了一会,黑暗中传来轻轻“嗯”的一声,算作回复。
他身体前倾,试探道,“那……一起往回走?”
“不是在往回走吗?老哥,你是不是饿迷糊了?”她叹了口气,话语的空隙都被粗重的呼吸声填满,“迷糊了就少说话多歇会儿,保存保存体力。”
陈弃拉动嘴角一笑,不再说什么,摸着洞壁往前移动。
阴暗湿冷的盗洞,像是粘稠的下水道,又像是长长的黑茧,人在其中如蚕蛹一般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茧衣。可不同的是,等待他们的不是新生,而是末路。
这是条通往深渊尽头的路,沿途唯有黑暗与恐惧相伴,行人已然又饥又渴疲惫不堪,迎接他们的也不是什么鲜花与掌声,而是更深的痛苦与绝望。但他穿行其间,动作是那么轻快,好似不再受到任何束缚,好似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忽然停了一下,低头抹了下眼睛,全然不顾手上都是土,嘴上说着,“到了到了,很快。”
按照估算,他知道主墓室的顶上已经很近了,立马手肘用力想要继续,却突然觉出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呢。
眼前仍是绝对的黑暗,四周除去自己的呼吸声,就是死亡一般的寂静。
一切如常,并没什么问题。
他忽然明白过来,问题恰恰出在这份安静上。是,在这地下如此安静很正常,但不该静到这个份上。两人前后脚跟着,就算互不说话,也该有爬行的窸窣动静。但他身后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而且似乎有一段时间了!
他回过头,漫不边际的黑暗迎面涌来。人眼在这种黑暗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仍能从细微的空气流动中感知事物的存在,就像现在,他能感觉到,原本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徐灵宾——凭空消失了。
他心头一紧。难道是盗墓贼又折回来掳走她?不,这不可能,在这回音壁一样的环境中,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带走她而不惊动自己,而且盗墓贼有绝对的优势,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或者,他爬太快了,她被甩下了?
“徐灵宾?徐灵宾?”陈弃连声朝后喊。
喊声顺着狭窄的盗洞,如潮水一般涌出,又在每一个岔道散开,如同有实质那般淹没了整个错综复杂的盗洞网,每个角落,每个尽头。这个声音,就算是洞口的盗墓贼都能听到吧,只要徐灵宾还在盗洞中,一定会给他回应的。
……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只要她还在盗洞中……
一些片段不受控制地脑海中闪现。
“这样吧,你们两个谁先爬出盗洞,谁就能活。”
“人活一张皮,别管心里是猪啊狗啊,皮得绷着,不能掉。”
“我们掉个方向,你走前面。”回来的时候,徐灵宾在岔口是这么安排的。
心头如一条冰冷的蛇爬过。
难道……不不,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遏住了。
他不愿意这么想,但似乎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从一开始,她就想活下去。说那些回去商量的话,根本不是为了稳住盗墓贼,而是为了稳住他。只要他信以为真,她就可以半路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头溜掉,那就一定是第一个出盗洞的人。是了,如果是她自己主动离开的,那他确实察觉不到什么异常。
相比于其他方法,这样是最稳妥的,不用和他费半句口舌,直接干脆利落地转身。就像某一天你打开房门,露水还在枝头凝结,你的父母却消失不见了。
陈弃低头,碎发垂下遮住大半张脸,他喃喃道,“听见了就吭一声啊。”
忽然好冷啊……
潮水层层叠叠打来,溅起白色水花,打湿了黑色的碎发,在脸上淌出一道水痕。这个世界空旷高远,没有开始,没有尽头,只有抱着浮木的少年在无边的水中央。湿冷彻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