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京城北门驶出,沿西北方向的官道,一路向曾州而去。
一路上,殷玄都谨守诺言,让卢筠清坐车,自己骑马。
当晚途经一片树林时,殷玄忽然叫车夫停下。
“落月,下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卢筠清被他牵着,向树林里走去,这片树林高而直,有香樟、水杉等多个品种,树干皆粗壮结实,显然颇有些年头了。
走过一段铺满枯枝阔叶的小路,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没有高树,只有一片长满青草的空地。
仔细看去,这块空地比四周略高些,不过,终究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草地。
殷玄的语气,却透出几分幽远。
“落月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卢筠清摇摇头。
“当日,卢司空就是在此设坛场、刑白马、大誓三军,带领我羽朝精锐力克奚族和迟国联军,解社稷于幽微,救百姓于倒悬。”
殷玄的语气充满慨然与怀念,目光凝视着这片荒草地,仿佛看见了昔年锣鼓喧天的场景。
卢筠清惭愧地低下头,对于这段家族历史,她也曾在家书上读到过,只是阅后即忘,更从未想过来故地缅怀一番。
想来这小小一方土台,当时应该阔大宽敞地多,才能容纳三军,那是应该还没有这么多树,而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阵列,每走一步,都会令大地震颤一下。
“我幼年读的第一册书,便是卢司空的人物本传,每每读到卢司空九御外敌一节,便击掌赞叹,激动不已,半夜也要提枪去练上两个时辰。”
“总想着,这一生,也要像卢司空一样,立一番功业,护我朝疆土,才不算虚度。”
说起往事和初心,殷玄眼中闪闪发光,亮过天上繁星。
卢筠清被触动,主动把手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他一怔,随即紧紧回握住。
当晚他们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住了一晚,第二日上午到了丹城。
马车过丹城门而不入,径直向城北的卢公祠驶去。
卢公祠,其实是卢筠清的曾祖卢循的坟墓,在城北五里处,祠外是大块青石铺成的道路,路面磨得光可鉴人,显然常有人来。
道路两边立着参天松柏,绿意深浓,松香清冷,一踏上此路,心头便一片沉静。
遵循卢循将军不塑像、不铺排的要求,卢公祠没有卢公雕像,但架不住丹城人对卢公的爱戴,后人硬是在路两边雕了士兵石像,以示侍奉卢公。
士兵石像共六组十二个,一半人的脚下都踩着面目狰狞的胡人。
一间形似庙宇的殿堂,便是卢公祠本体,殿堂后便是卢公的坟墓。
卢筠清本以为这祠堂远在城外,定然人际寥落,没想到,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有八尺大汉抱着酒坛来,也有佝偻老妪送来一篮土鸡蛋,甚至还有年轻的妇人牵着孩童,将采来的野花送到墓前。
“这么多人,都是来祭拜曾祖的?”
殷玄点点头,“丹城人不拜神佛,只拜卢公。”
卢筠清低头沉思片刻,“我记得家书上有写,当年帝室初迁,很多百姓跟来,到了这里却难谋生计。”
“不错,彼时江州、越州物产丰富、山明水秀,为当地世族所据,新来的北人流民只能在贫瘠的丹城落脚。北人南来,无地无钱,群情浮动。是卢司空上书陛下,力陈分与他们田宅,才使得民心安定。”
“所以,丹城人不拜鬼神,只拜卢公。”
殷玄说完,唤阿莫取来备好的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
又拉着卢筠清走到殿后,面对着那写着“羽故护国大将军司空卢循墓”的墓碑直直地跪了下去。
“卢公在上,从风今日特来此祭拜。从风与落月两情相悦,愿携手终老、不离不弃,今特来告知卢公,望卢公在九泉之下安心,卢公放心,从风将一生一世守护落月,不使她受一丝伤害。”
接着,又抬头铿然道,“晚辈也将接过卢公衣钵,守护我朝江山,一如卢公旧事。”
卢筠清也跪了下来,心中默念。
“卢公,我虽不是您的亲曾孙女,但既占了这具身体,我也一定好好履行该尽的义务。”
起身时,听见旁边两个人低声议论。
“听说陛下赐婚,卢公的曾孙女要许给纪州的殷侯爷了。”
“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可怜卢公子嗣不昌,如今只这一个嫡亲的孙女,殷侯爷少年英雄,也配得起卢公的后人。”
“是啊!殷小侯爷麾下的西洲兵……”
原来,两人的婚事已在民间流传开了。
“落月,来。”
殷玄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凝神细听。
殷玄牵着她的手,走到墓碑的侧后方,给后面排队祭拜的人让路。
身后一株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