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对着左右两个仆役道:“把他给我用细麻绳捆了扔在柴房,不用苛待,每日饭食照旧,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人。”想想又加上,“把他嘴也给我堵上,装聋作哑……什么东西…”
龚拉,年十七,容长脸,悬胆鼻,微微三白眼,但因总是笑着,本人没有这幅相貌应展示出的薄情样。他人看着瘦条,身体却精壮,平日跟着程家大爷过着温吞如水的日子,今日好一番折腾,反倒比平时更亢奋面色也更红润了。
略等片刻,其中一个仆役折返回来,龚拉笑笑,“你倒机灵。”
那人名叫杜三,龚拉对他一番嘱咐,事毕后抬眼又看向惊鸟铃,此刻红霞是一点不剩,就余些许浅淡如烟的黑云,明日多半依旧要落雨。
新派的这位主子姑娘脾气急,明日不论什么天气肯定要去找小勿子下落……跟不跟她去呢?这问题一闪而过便即刻有了答案。
自然是要去的,因为大爷吩咐了,他书念得不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种大道理也是懂一些的;姑娘虽然脾气急躁,可是…龚拉凝神想了好一会儿……可是她除了急躁之外便几乎无可挑剔,自己跟着过去,或多或少都能帮上一些忙吧……
边想着边走到了吴曾平时所住的屋子,因府里敞阔,程箴又十分信赖吴香,因此竟拨了独门独户一整个带院子的厢房给他。一个‘天聋地哑’的看门人,住的比他这个近身侍卫也不差了。
龚拉平时对于这类‘逾制’毫不在意,此刻却有些烦恼,这么大范围,想找点什么可就困难了。
好在他耐心是足够的,轻微失意后,便点了火折子四处翻检起来。
***
小勿子是极安静的孩子——闹也无人理,出声也无人应。他沉默地从疼痛中睁开眼,不知道身在何处,但能感觉到手臂被浸了水的牛皮绳缠紧了,他不挣扎,挣扎也无用,只是很节约精气地盯着眼前如豆的灯火。
魁手于一切动静都是敏感的,很快就靠近了俯视着他。小勿子生得小方脸,大眼睛,头发多如蓬草,但是不乱——原本恐怕有些蚤虫,都被吴香用加了草药的大桶热水洗刷干净了,梳不开的地方也细心修剪过,他上上下下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平时太健壮太皮实,决计让人生不出爱怜,此刻是弱了懵了,虽然是个被吓坏的小孩,但到底是个小孩了,他脸颊烧的绯红,奄奄喊出声‘爹’。
魁手背着手,微不可显地滞了一滞,他问:“是你打伤了我徒弟的眼?”
小勿子勉强摇了摇头。
“不是。”
“不记得…了。”
吴天知龇着牙就要上前,他平日只需保持个威猛沉闷的形象,其余自有兄弟替他转圜,此刻那用作缓冲的盾是彻底没有了,只剩了一个穷头诘脑张狂毕露的他了。
“行了,”魁手平日里多侍奉贵人,声音沉静温和,尽管措辞严厉,他说:“在我面前都忍不住凶相,平时是纵容你们太过了,罢了,这事我自有安排,你回去给你兄弟收尸吧。”
吴天知还站着不知道动,旁人等着看他吃瘪久矣,又焉会出手相助?
魁手此前躲避,并非出于畏惧,而是自己本有擅离职守之嫌,在估不清对方人数情况下,怕争斗起来耽误了应卯的时间;又或者打斗时损失的人员过多,程无畏问起来失了颜面。
现在既追上了去莱州的队伍,心下渐缓,一切也就从容安排起来,吴天明的尸首他早让人去取了送去梁州,让吴天知领假过去,本是好意。
见吴天知冥顽,再想到吴天明,心里也是有些难过,并不出言苛责,只点了具体的人领吴天知下去办事。
他本是人情练达的人,也知道此事多半是吴天明兄弟的不是,可是,对不对的又有什么重要?
小勿子在黑暗中过了一天一夜,感觉手臂上的绳索越来越松泛,已经到了能跑的程度,但他不跑,他还要报仇呢!又过一天一夜,他喝上了药。
到了第三日,魁手又来看他,‘唔’了一声,说:“已经不发烧了,到底是小孩子好的快,你既好了,就走吧。”
小勿子不答话,只是很亲昵很招人爱的问道:“你手上的是什么?”
魁手摊开手心,只是个比围棋子略大点的铜块,小勿子道:“我见过人打镖,铁匠都暗地里帮人铸镖。”
“这不是镖,你摸摸看。”
是个不稀奇又稀奇的六角形铜块,打磨的温和不触手,掂着沉甸甸,小勿子把铜块紧紧捏在手心,又松开。
“喜欢吗?”
很奇怪,他真的喜欢,嘴里却说:“没什么稀奇。”
“不用还我,你拿着玩吧。”魁手空下来的手背在背后,他想了一会方道:“厉江诸州严例禁止蓄奴,不许买卖下人,在我给你找到个合适身份前,你确实得喊我爹爹——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魁手本名姓薛,于是小勿子成了薛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