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高悬,荧惑大异。鼓打三更时,赵贤率着三千玄甲军突入宫城,将那妖君所在的乾照宫团团围了起来。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只等赵贤一声令下,攻入宫中,把昏君碎尸万段,以告苍生。
“谁曾想,赵贤越过千军万马走到阵前,提着金光长剑,一步一步,走上九十九级的白玉阶上,竟是要一人去会那妖君。”
苏聿听明白了其中的化用,不由得失笑,转而望向楼下热闹景象。
这一望,就见对面铺子里走出个人,手上拎着几个盒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往上一望,见是苏聿,慌忙要抬手行礼,一举手才想起手上拿着东西,此礼行得不伦不类,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茶楼。
“——苏公子。”
苏聿和煦一笑:“柳公子来买小食?”
来人是柳相膝下行二的孙子柳文允,在朝中领侍御史一职。他面色微红,笑道:“是。拙荆这几日害喜得厉害,只惦记这如意楼的山楂糕,今日路过便来买上一些。”
“之前听老师提起过,还未来得及恭喜柳公子。”
柳文允忙道不敢。
苏聿瞥见最顶上一盒,却是芸豆卷,柳文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忙道:“这是祖父让带的。”
苏聿微诧:“他老人家何时爱吃起甜食了?”
“是这样,月初祖父送礼与一位故旧,一气备了好些芸豆卷。松儿——就是大哥的长子眼馋,后大哥买了一回,他便喜欢上了。正巧松儿近来跟着祖父启蒙,方才祖父便让在下一并买些,回去放他书房中。”
“原是如此。”
苏聿正想让他回府,说书人的声音越过嘈杂人声落入耳中,面色微凝。
“赵贤步入内殿,殿中灯火俱灭,一片死寂,那些精细的器物陈设倒了一地,只余白色的帘帐幽幽地在殿中飘荡。
“他翻遍宫室四处,却哪还瞧得见那妖君的半个人影!”
柳文允也听到了这节,暗道不妙,忙低声同苏聿解释:“苏公子,这是近期京中时兴的一出,里头的妖君说是妖孽出山作祟,最后邪不压正,灰飞烟灭。只是恰巧——”
苏聿轻咳一声打断他,笑道:“不过是百姓闲谈,略有夸张而已,不必在意。”
他岔了话题,又同柳文允聊了两句家常,猜他急着回府,便未留他喝茶,自己则多坐了几炷香的时间,将说书先生那一出完整地听完了。
离开茶楼时,他看了眼对面的如意楼,脚步一顿,迈步走了进去,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盒芸豆卷。
梁全礼来寻他,接过他手中的糕点盒子,笑道:“公子若是喜欢,老奴以后让厨下多备这一道。”
“不必,一时兴起罢了。”苏聿擦了擦手,与他往街口停着的马车走去。
梁全礼称是,又说:“这如意楼在京中也开了好些年份了。老奴刚进宫时,就听说不少贵人爱这家做的小食,常派人到宫外买。”
他说完看了眼苏聿,见他未有不耐,便续道:“老奴有一回路过永福宫,曾被里头的人使唤来买。那天落了雨,差些误了回宫时辰不说,在宫门口还险些冲撞了贵人的车驾,自那一回便长了记性。”
“皇祖母的确喜欢这些。”
“是,那时又有长仪公主在,想必也爱宫外的这些新奇吃食。”
苏聿淡哂:“孤险些忘了她。”
此时已到了马车边上,苏聿便不再言语。梁全礼扶苏聿上车,关上门后坐回车夫边上,心下暗忖是否勾起了苏聿心中不平。
裕德太后不喜非自己亲生的先帝,连着对这个嫡孙亦不管不顾,任他被人磋磨,反将个毫无干系的将军女儿认作义女,如珠似宝地宠着。若是当年太后能宽和两分,也不至于——
梁全礼摇摇脑袋,不再多想。
入了宫门,梁全礼正要差人将舆驾摆往崇和宫,被苏聿止住了。
苏聿下车:“陪孤走走罢。”
梁全礼称是跟上。
天色半暗不暗,或远或近处灯火零星。未精细修剪的枝桠被层叠花叶压成触手可及的云,在这样万物繁盛的季节里,颇显恣意张扬。石子铺的小径也因久无人至,被衣摆一擦便腾起薄薄一片尘烟。
梁全礼迅速擦了下额间的冷汗。后宫空置许久,原先拨给打理后宫用的钱财又被苏聿减了大半,宫人们便愈发怠惰了。他觑了眼,见苏聿未有不快之色,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又打定主意回去就要亲自去敲打敲打这批没眼色的。
苏聿的脚步一顿。
梁全礼忙也停住步子,抬眼去瞧,原是走到了永福宫的西侧门。从此门进去便是清平阁,当年长仪公主的住所。
敞开的门内只见满院梨树,此时花期已过,谢了一地的梨花泛出难看的颜色,未修枝的梨树张牙舞爪,细小的叶密密匝匝,凝成化不开的阴影。石径的尽头一座颓败木桥,寂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