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给孙尚香擦过头发,又一起用了膳,命人取快马来先送她去江东,自己顺路回趟绣衣楼处理公务,稍后备齐仪仗再去祭拜。
三日后。广陵王前脚刚进书房坐下,阿蝉就敲了敲门。
“楼主,我回来了。这是许宪的人头。”她将一个黑布包裹的盒子放在广陵王的书桌上。
“许宪?伯符不是被许昭……”广陵王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问她,“许宪怎么说?”
“我拿住他时,他挣扎得厉害,说孙将军是许昭杀的,头也在他那儿。”
广陵王一手撑在案上,拿手指敲了敲下巴:“他怎么知道许昭的事儿?许贡死后,他二人应至少两年未见过面。”
阿蝉点点头:“我看他孤身一人日夜跑路,也觉得不对。本来绑了带在马上,打算回来交给楼主审定,结果路上被他挣脱绳子掉下马去。伸手捞他时,他推了一下,正好就滚到路旁的石头上磕破脑袋死了。所以,只带了头回来。”
广陵王出神地盯着那盒子,半晌,长叹一声:
“许昭啊!你白死一场。”
阿蝉歪着头看向广陵王,一言不发,目中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这不重要,毕竟两人都死了,现在已经没法再印证,到底是谁杀的了。倘若真如我所猜——那许昭就是为了保护前主公的独子,自己要当替罪羊,还带了一家子人逃跑作为掩护,取信于我。”
他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宁可牺牲自己全家。又或者他死前祈求她放过妻儿,也同样出自真心。但人死不可复生,该死不该死的都死了,也便省事了。
广陵王先命人将许宪的头送去江东,又叫阿蝉去通知傅融与各部首座,午后来书房议事。
看看时间,离午膳还有一会儿功夫,但也不够她从从容容坐下来处理公文。
也许是因着外头连日阴雨,心神烦闷,临近午时又有些肚饿馋嘴,她便索性站起身去柜子里拿零食,打算放松片刻。
原先藏零食的格子空空如也,难道是被傅融拿走了?
她一连翻了许多格子,在打开角落里最后一扇柜门时,里头“哗”地涌出一大堆文书。广陵王随意拿了几份看过,都是些过期的公文或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她弯下腰将地上的文书捡起来整理好,正打算重新塞进去,忽然发现那柜格底部凌乱地散落着些不大一样的纸。翻翻手中理好的文书,里边也夹杂了不少。
——是浅粉色的荼蘼花笺,孙策平日给她写信用的。她蓦地想起他那封沾着血的未写完的信,心中一抽一抽地疼。
将花笺捡出来数一数,总共竟有三十几封,大多没有被人开过,有一两封疑似有动过的痕迹,但都被十分细心地粘了回去。
广陵王心中有些猜测,皱起眉将一叠花笺拿到桌子上,坐下来细细阅读。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雨,淅淅沥沥,昏昏沉沉,书房里都是潮湿的气味。
原来,这孙策每日行军打仗之余,一有空闲就拿出藏在胸口的信纸写两笔,攒齐一张就寄一封。信中内容前后不一,笔迹也不同,有时歪歪斜斜像是垫在马背上写的,有时又难得工整,约莫是找了块平整的石头铺着。
他与她在一起时话最多,分开了也说不完。
“今日豫章战大捷!唯一的不足就是把身上带的信弄脏了,沾了点血。我换了张新的,先把上一封的内容再抄一遍……六月初六。”……怪认真的。
“今日在鄱阳见识了一样绝味,用新鲜的鱼肉、虾肉、鸡肉还有蛋做的,那叫一个好吃!我一连吃了五大盘。当地人管这菜叫‘什锦拼盘’。我特意跟那厨子学了,回来给你大显身手!要是你也喜欢,就把它列到将来喜宴的菜单上好不好?……四月初八。”纸的一角沾了点油污,难道是边吃边写的?
“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我好想你啊……五月廿四。”一整张纸没有别的内容,笔迹时而潦草时而整齐,密密麻麻写满了想她。
“上封信没有收到么?我看那傻鸟一脸无辜可怜的样子,还以为它中途被别的鸟打劫了。你是怎么训这些鸟的?竟然能追踪这么远。……三月十九。”
“今夜的星星好密啊,你在广陵看得见吗?真想抱着你一起看。你是不是太忙了,所以一直不回我的信?我想着你,两天没睡着觉,这还是从小到大头一回的事,把他们都吓着了……没关系,有空的时候看一眼我的信就好,就当放松。每天看那么多公文是不是很辛苦啊?记得多休息,休息的时候就看看天上的星星月亮,说不定我和你一起在看呢。……四月初一。”
“你知不知道你特别像一个人?(答案翻过来看)……像我的心上人!猜对了吗?嘿嘿。”
她不知该如何去想,在她与孙权日渐生情你侬我侬的时候,孙策怀着怎样一种坚定、甜蜜又苦涩的心情来写这三十多封无人回复的花笺。
这名震江东、驰骋沙场的霸王,放下刀时浑身的血,第一件事是先小心翼翼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