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次中毒事件过去了很多年,但雪梅只要一想起那个雨夜,都会不可避免地打个寒颤。大概是死亡的迫近,和失去重要之人的无力感,这让她在数次午夜梦回时,都仍会觉得害怕。
谁主导了这场阴谋,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心中了然。
或许是前半生的经历,褚稷桓平生最恨外戚,也最见不得母家势大的嫔妃诞下子嗣。因此他厌恶雪梅的出身,从她进宫那天起就没有多看她一眼,又因为她在御前失仪,自然是恨不得对她除之而后快。
然而陆家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陆元棣当时又是新科状元,陆家新一代又有了中兴之势,所以褚稷桓不能明着让她死,便是使人在送到承明殿的橘子里下毒,她若是吃后起了症状要请太医,又能借郑贵妃之手恰好抽调太医离开,使得她无人救治,最后身亡。到头来还可以给她捏造一个急症而逝的名头,让她死得理所当然。
但是褚稷桓没有料到贺若玫和她分食了橘子,她们二人摄入的剂量不足,毒性也就分散了。
或许当时的褚稷桓想着可以将错就错,反正他也不喜贺若玫,虽然她仍有利用价值,但错杀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当他看见雪梅拖着病体,奄奄一息地跪在雨中的时候,那副卑微的姿态兴许让他感觉到一丝扭曲的满意。
他掌管生杀予夺,就算是高贵的五姓之女,就算是满门忠烈的勋贵之后,也只能匍匐在他脚下祈求一丝生还的希望。
或许是出于这样的心理,他高抬贵手,让太医去救人了。
但这也不代表他真的放过了她们,也并不意味着她们永远能安然存活于这宫墙之下。
贺若玫被聘入宫中,是因为她从来就是天家胁迫镇国公一脉的质子,因为有她在,所以贺若澹甘愿奔赴西北。
而贺若玫又是注定要死的。
雪梅在日后想起这些事来总觉得有不妥,她深知褚稷桓对勋贵的忌惮,不然不会在贺若玫入宫多年以来都对她不闻不问。但那心机深沉的帝王却在贺若澹赴西北后的某天,突然开始大肆召幸贺若玫,不仅不让她喝下避子汤,还屡次赐下封赏,大有捧她至宠之势。
这其中的逻辑并不通顺,褚稷桓是何其心狠之人,嫡出的太子尚且能因为母亲出身五姓而被他忌惮,最后落得一个失明被废的下场,那他又怎么会愿意让贺若玫怀上孩子呢?
在贺若玫难产之时,雪梅才明白了其中的阴谋。
其实西北之事早就有隐患,戎羌数次大规模劫掠边镇,一直蠢蠢欲动。战事爆发是必然的,而在此之前,褚稷桓就故意把兵权放回给被架空多年的镇国公贺若澹,让他前去西北,其实正是想要借着戎羌起兵的由头,给他罗织守卫不力的罪名,名正言顺地处死他。
这是一盘很大的棋。
至于贺若玫,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她在中毒后身体远不如从前,怀上了孩子之后更是亏空了身子,一天更比一天虚弱。
当时雪梅就十分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时常拿自己的月俸差人买了药亲自给她煎,只望她保重身体。然而到头来,贺若玫仍是在生产之时大出血了。
因为就在贺若澹被派往西北的时候,褚稷桓就策划了她的下场。
他让身体虚弱的贺若玫怀上孩子,又故意在她快足月之时告诉她贺若澹被处死的消息。他的期待没有落空,贺若玫果然因此动了胎气,又因为身体虚弱而难产了。
至于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这都没有所谓了,在贺若玫和贺若澹都死后,贺若家只剩下了一个贺若祁,早已被内外击垮,根本构不成威胁。
而一个无人庇护的孩子,也有很多种“意外”,可以随时去死。
因此从她们进宫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注定会是这一场厮杀与博弈里的牺牲品,也早就走入了死局。
这是雪梅在很多年后才想明白的。
至于十六公主到底是怎么落水的,雪梅心中也早有了答案,除了褚稷桓也没有别人了。可那孩子和她在后宫中相依为命了好几年,两人从来默默无闻,卑微如草芥,褚稷桓为什么要在多年后才突然想起来要杀掉十六公主呢?
或许这与前朝之事有关。
可惜上辈子的雪梅在最后那段时间里,早就不了解宫外的事情了,她内心如死地般荒芜,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阴暗,沉默而绝望。
她恨不恨褚稷桓呢?
这个问题深究起来,其实就连雪梅也不知道。她在宫中待了八年,仅是在宫宴一类的场合中见过褚稷桓,可以说他们几乎毫无交集,她甚至因为面圣时都是跪着的,因而脑海中甚至勾勒不出他的模样。
在她想来,褚稷桓面目模糊,但是却又真真切切主导了她的生死。
如今的她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对他避之不及的恐惧。
只要她不被严凤榕认出来,不被陆家收为义女,她就不会进宫,也不会成为什么梅昭仪,便无法重蹈覆辙,也不会再经历上辈子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