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过那事会发生;做梦也没有梦到。
当整个变故发生时,一切均超乎你的想象。
高考之前我交了个女朋友,后来她跌断腿,我们的交往不幸中断。
高考完之后,爸爸妈妈陪我去云南旅游;后来听说她的腿也差不多好了,为让她好好疗养,她们一家人去海南;我们时不时通通微信。
填报完志愿之后,为打发漫长的假期,我去学车,令人啼笑皆非地和书袋子聊起了幽灵女孩,常常不能自已。
书袋子比我矮,但壮实;我是单薄细柳般身材,面色略显苍白;他的脸色有些晦暗,像弄脏了后的蜡像馆里的人。
我几乎没怎么长出胡子,但他的已算相当茂密啦。
我不刮胡子,等上了大学后正式开始刮胡子,因为据说胡子一旦着了剃刀就一发不可收拾哩。书袋子常这样说。
费气巴力地给他讲,我心是真诚的;他却不领情,经常插科打诨,嘲笑我;有时真不想给他讲,干嘛把我们之间的私密事告诉给一个陌生人呢?但话说回来,如果我不讲给人听,真怕我们的故事从此遁入黑暗无法追寻。
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所学专业也令人生厌,无力改变这一切,因之我想去趟上海,明知这简直如若宇宙中寻找外星人一般,但还是在周六那个校园里少人的早晨,去了。尽管她是不是真的上海人我也拿不准——
算啦,算啦!我爸拦住作势要打我们的司机。孩子们现在找着了,就挺好!挺好啦!
就是,他们迷路了。她妈附和道。
他们的手机后来没信号,打不成电话了。
他们在森林里待了三天三夜,也够可以了,够难为他们啦。
能够完好无损地回来够幸运哩,祝福吧!
孩儿呵,你吃了没,饿坏了吧?
儿子,你这鼻子嘴怎么啦,受伤了吗,被人打了吗?
……
风向骤变,大人们由愤怒遽然改为关心。
倘若一见面就这样,估计我绝对抑制不住眼泪,指定哗哗地淌成河啦——
可是,唉-
我的心开始变得麻木,硬了。
她妈和我爸通过电话微信和房东解决了别墅借住的问题,我们一行就像刚组团来时一样,陆续钻入那辆银灰色的商务车。
司机气呼呼地发动车子,狠踩油门,用力地扭打方向盘;汽车像被主人无辜抽打了几鞭子的牛一样,犟起来,一边张圆两个鼻孔喷气,一边撅起屁股尥蹶子,一边低着角向前奔起来。
咱们要去哪?我问爸爸。
公安局。他说。
口气严肃,车内气氛异常,我不敢再多嘴。
公安局。在一间小屋,墙壁都用灰色的绒面布包起来,里面估计填充了海绵,显得鼓鼓囊囊的,我知道这是用来隔音的。
除了后墙上挂着一面时钟外,四围墙壁上空无一物。
两位警察,一男一女,接待我,他们让我坐在里面的一张椅子,像是审犯人一样问了我许多问题。
她和我分别做完笔录,就没事了。我照实说出,除去不可告人的部分。
自从见到父母,我俩就没再单独说过话。
从公安局出来,她妈才像刚发现似得,一个劲儿问她女儿,你的面罩呢?丢了吗?哇,你晒黑了,可怜的孩子,妈这里还有一个,再给你戴上。
我不戴。她一点也没领情。
瞧你头发乱糟糟的;受苦了,孩子!没受什么委屈吧,你?
没有。她现出不耐烦的神情,离开她妈远一些。
你的脸是怎么弄的,她挠你了吗?我妈也问我。
不——是!我也极不耐烦。
我孩儿会挠他?想什么呢你?她妈质问我妈。什么迷失、出走这鬼主意,你们家孩子想出来的吧?
你要挑事是吗?怨谁呢?我看你家孩子本身就不正常!我妈反唇相讥。
说谁不正常呢?说谁不正常?嗯?我看你家那才不叫个东西呢!
狐狸精!
白眼狼!
眼看两个女人要打起来,我爸这才迅速出面制止。
都闭嘴吧!孩子们好好的,这不就得啦,还干啥呀?
她妈和我爸各自带领自己的人,保持距离,分隔在银灰色商务车两旁。
俄顷我爸过去和她妈向司机商议,大概做了了结,因为我们两家都没再坐他的车,而是各打了一辆出租车,就此分道扬镳。
她和我就这样分别了,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便钻入出租车消失了。
坐进出租车的一刹那,我忆起俄罗斯作家布宁的一篇小说,他在那个短篇里写他和一个几乎是陌生人同住一家酒店的情形,最后,当然,他们不声不响地就分别了。
他说(我大致引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