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塘镇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巴掌大点的地方,倒是有能遮风避雨的城隍庙。
姜鲤现下就在这城隍庙里,身边齐齐整整躺了五个人,这五人就是方才救下来的正阳弟子。
这五人中除了双臂被斩的范统,其余人只是受伤晕厥,且经脉有所断裂,短时间内无法御剑。而姜鲤检查时发现这五人时,发现他们百会穴与四神聪穴都有被点穴的迹象。
话说回来,说是救,其实不准确,因为凭姜鲤当下这刚破渊渟大关的实力,越级揍一顿阮仲这样破了八川泽的修道者不算难事,可是要从方才那黑袍手中抢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那人就这么退了,不伤姜鲤分毫,似乎目标只是正阳这五人。无关人等,譬如姜鲤,是头发丝也不碰。
而最古怪的不在此处,而是姜鲤轰出去那灌满灵力的一掌时与他身体接触,只那一下,足可知此人实力强劲,灵视勘察不出,实力必是关山以上。破关山者,一眼就能看破姜鲤气海内只有一潭千尺深渊,根本无需躲避那一掌,可那人却双臂交叉以格挡,动作极其熟练迅速,甚至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哐当一声,城隍庙大门骤然被风吹开。那大门年岁已久,生了锈的铁轴发出叫人齿酸的吱呀声。这风吹动浓云,使之遮天蔽月,城隍庙门前的清辉都淡了好些。
那风不似农历二月里的夜风,透着一股诡异的阴寒气,夜色正浓,若不仔细看,那阴风裹在其中而来的一股子淡黄色的微风便极难发现。
姜鲤飞身闪至城隍神像身后,敛住气息,凝神窥探。
又一阵风吹过,周遭树木沙沙作响,浓云散去,天边一轮弦月露出半个下巴,雪白,将水银般的月光泄了一地。
那月光直照在一团黑影上,少顷,那团东西突然动了动,刹那间高了几寸,又大了几圈,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原先匍匐在地上的黄鼠狼。它两足踞地,直起身来,舒展腰身,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副情态,活脱脱就是个人。
这黄鼠狼没注意到地上暗处正阳的弟子,大摇大摆地溜达进来,轻巧地跳上供案,抓起案上上供城隍神用的果子凑在鼻尖闻了闻,觉得气味差强人意,干脆随手丢开。那果子就这么被丢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停在了正阳五人脚边。
黄鼠狼在这碟盏之间乱蹦,将瓷碟瓷碗碰出锵锵声。见尽是些馒头花生芋头之类,只得随手抓了一块芋头,一屁股坐下来,翘着二郎腿吃了两口,边吃边从嘴里发出嫌弃的“啧啧”声。
半块芋头没下肚,它又嫌这芋头没滋味,随手丢到一边,又跳下去寻那枚果子。
那果子就在正阳弟子脚边,恰巧那正阳弟子不是别人,是刚失了双臂的范统,吓人程度可想而知。它刚捡起果子,一抬头见地上瘫着个无臂人,又没声没响,惊得朝后一窜三尺,嗷一嗓子叫道:“哎呀妈呀死人了死人了!”
它这一窜不要紧,竟误打误撞撞上了城隍神老爷的神像。
六塘镇人兜里没钱,又是奉行“心诚则灵”,这城隍神老爷的神像做的也是够寒酸够敷衍——内里竟是木头,外头囫囵个包了张彩纸,草草画出五官和衣饰来。
那木头城隍神老爷本就不稳固,又挨了它一屁股,当即十分之不争气地朝后倒下来——没倒成,神像被自正中劈做对称两半,而后两块木头各分东西,一块朝东倒,一块朝西,将之一劈为二的东西也豁然开朗——是一把铁铲。
它黑豆一般的眼睛瞪着那乌黝黝的扁方金属,隔了整整两秒,才嗷一嗓子又叫出声来:“哎呀妈呀有鬼有鬼!”
还没等它窜起来,后颈就被人拽住,凌空拎了起来。
姜鲤拎着这吱哇乱喊的黄鼠狼,左右晃了晃:“黄鼠狼精?”
“胡说!”那黄鼠狼被触了逆鳞,嘴里也不“鬼鬼鬼”了,回过头来用两粒黑眼睛瞪她,“是黄大仙!”
姜鲤说:“都没成人形,成什么仙?”
“马上就成人形了,成了人形就是仙!”
姜鲤纠正:“成了人形也有可能是妖。”
“不会的,一定是仙!”
“大仙也偷贡品?”
黄鼠狼兵来将挡:“那叫纳供!”
“大仙还浪费。”
接着水来土掩:“这是取其精华。”
它梗着脖子强调:“总之,不要瞎叫!”
见它语气笃定,姜鲤发疑:“我说大仙,南方临水,阴盛而阳缺,是海族修道成仙的地方。陆生之物若要成仙,得往北去,北方山多。山阳水阴,若是连这都不清楚,修的哪门子仙?”
南方化人形的黄鼠狼姜鲤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虽各个脸上贴金称自己是“黄大仙”,却都是黄鼠狼精。
那黄鼠狼后颈皮能感受到活人体温,便知这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当下松了一口气,语气也镇定下来。
“小丫头片子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