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三日,一众贼匪与四名当地首要犯官,于京城斩首示众,宣告泉州事至此已结。
谢玉娘因忙流云坊开业诸事,所以没有去刑场,而迎云带着几个与海贼有深仇的绣娘去观刑了。
如今绣娘已经安顿在流云坊中,因此至晚时欢刑的绣娘们买了好酒要痛饮,谢玉娘则是同迎云回家后,方听迎云说起太子回京当夜,那位桓声在天牢中病死了。
一怔之后,谢玉娘才记起那日沈继宸同她说过此事,彼时她没留意,后来事多忘了去想,今日再听见后细思,立刻就明白素来细心的太子,是为隐下她在南安县狱中与桓声相见的事情,免得沈惟良的人偷空与其搭上话,反暴露了她。
他,是真的认出了自己啊。
谢玉娘只是心慌了下便安定了,不免又觉得好笑,五年前自己与太子的接触着实不多,与沈惟良是京中人人称赞的恩爱夫妻;五年后,沈惟良纵与自己对面仍不相识,太子却早就认出了她。
难以言说的情绪,稍作停留后,便谢玉娘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有些事情,不想,不问,不说,便永远不会发生。
她拿起剪刀剪掉烛花,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画了大半的洛神图,拿起笔,落下。
“初八日流云坊开业,虽说有护院,但铺子旁那三个邻居的事情,怕还是要姐姐分心留意才是。”
“放心,我盯着的,”迎云知她不想提太子的事情,“而且那四个护院和我从泉州到此,虽然武功平平,但对付三个翻墙越户的小贼,还是使得的。”
如今流云坊的四个护院,本是南安县码头讨食的人,虽有蛮力但人颇为老实,种种巧合下成了迎云的徒弟,此次也跟着她们到了长安。
不过依谢玉娘旁观瞧着,那四位习武虽不咋地,但都和迎云学了一手好屠户的本领,颇会使刀子。
是以听见迎云这样说,谢玉娘边画边笑道:“哥哥也说了那三个人是小贼,若真惹事绑了就好,可别没轻没重地伤了人。”
“晓得的。”迎云也笑了出来。
如此,转眼便到了腊月初八日,诸事皆宜,大吉大利,冬日暖阳之下,玉娘子的流云坊于长安东市上,正式开业了。
*
这日天刚亮,便有不少人因着玉娘子的名头到了流云坊门前,连周围茶水店、饭庄等的买卖都好了许多。
但流云坊却直等到临近午时,许多看热闹的人都不耐烦散了去后,铺子那新漆的正门才缓缓打开,八个穿棉着锦,有男有女的伙计抬出两张四扇的屏风来,放在门外栅栏围起的棚下。
屏风皆是刺绣而成,一张是梅兰竹菊四种,一张是四幅美人图,四个美人分别坐、卧、读书、玩乐。
每张图均有七字提句,四个提句可成一首诗。
莫说这屏风出自有剿匪之功的玉娘子的绣坊,就算是寻常绣房坊,凭这两扇屏风也能立足了。
好图画!好绣工!
至于文字……凑热闹观瞧的百姓大多不认字,自然不知诗如何,字如何,但既然敢绣字,那必然是写得好也绣得好的。
寻常百姓因着玉娘子来历不凡,那屏风又甚精致,所以不敢问价格,即便伙计一个劲儿往里请人,也没人敢立刻进去;而有些权势人家的家丁本是来打听消息的,见状立刻跑回去告诉主家,因此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有人问门口招呼人的伙计:
“店家,这两张屏风,可是出自玉娘子之手?”
“自然。”
“这样好的屏风,多少钱可卖?”
那圆脸爱笑的伙计展颜,开口说的却是:“这屏风,不卖。”
啊?竖耳朵听价钱的人群中,顿时迸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说法?哪儿有商家摆出来的东西,不卖的道理?”
“我家娘子的道理,这两个屏风,不卖。”
就在这最喧闹的时候,有一人一马缓缓行至人群外,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环视周围,点头赞叹道:“果然好热闹。”
说罢,那人又远远地望了那屏风一眼,眉毛轻扬,再赞一声:“有些意思。”
流云坊门内,隔门留意动静的迎云,先看清了人群外的来人是谁,神色一冷,并不回头,只靠在门上,对端坐她身后抱琵琶的谢玉娘轻声道:“姑娘,是齐王。”
谢玉娘不想他会亲自来,一愣后起身自迎云身后探出头看去,果然就见着紫衣,披纯白皮毛斗篷的沈惟良正翻身下马。
而后,沈惟良理了理衣服,将缰绳扔给跟着的木头,抬步向流云坊这边走来。
长安百姓自然都识得端方君子,公道正直的齐王,急忙往旁边躲着让出了一条路。沈惟良的脸上则挂着不愿扰民的无奈笑意,走过了人群。
和气极了,温良极了。
像极了好人。
只是这次谢玉娘眼中的他,再没有血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