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的是将白小五推入那香炉中。白小五若没做过坏事,自然安然无恙,若她满手血腥,便会被天打雷劈。
宋稷在房间里沉寂地坐了一夜,他想起一路上白小五总是挤兑他“宋千川,你怎么这么拧巴。世上的路千万条,心中有善恶就不会走错路,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想了许多,最后都停留在那句‘她若没做过坏事,自然安然无恙’。
是日正值初一,来往香客不断,直到午后才闲下来一些。宋稷陪着白小五走到大殿前的台阶,空气里都是静心凝神的香火气息。宋千川今日格外沉默,白小五今日话也不多,她本来就是想跟他告别的。同行一段已是缘分,以后怕是也没有相见之期了。
只是白小五还没来得及开口,宋稷一掌推在她肩膀,将她推入香炉之中。香炉里今日燃过无数支香,除表面一层冷却,底下都还是炽红的火焰。而她栽入香炉片刻之后,三道天雷紧跟着劈入香炉,将白小五几乎劈得灵体破碎。
宋稷手里握着宫人递给他的官牌,眼睛里有片刻迷惘,但他很快便释然了。这是不是说明,白小五乃邪恶之辈,上天才会降雷刑,他做的是正确的选择。
此后宋稷得了小皇帝信任,一路拜将封候。直到晚年,他的小孙子拉着他的手问他,爷爷今生可有悔有憾,他仍是摇头,说没有。
谁知到了酆都,阎王一句功不抵过,否决了他一生功绩,让他怎么也不肯甘心投胎。
从白小五摔下香炉那一刻,长屿的脊背微不可察的绷紧。靠在他身后的白小五隐隐感觉到他的愤怒,默默退后一步。这段记忆是白小五这千岁年纪来最大的阴影,以至于后来她看见火都会浑身发麻。她本能地想回避,谁知长屿却一只手往后,握紧她的手腕,让她无法再躲。
围观的一众鬼魂沉默不语,因为看起来,这位宋将军一生确实功勋卓越。即便真的冤枉了那位小娘子,这一生功绩也足以抵消了吧。
长屿手指轻弹,水镜中重新出现白小五被推入香炉那一幕。只是这次,宋稷眼中升腾起的无数灰尘尽数散去,让她可以看清跌入香炉中的白小五。
凡世的传说大都是谣言,寺庙的香灰辨别不出妖邪,能烫着神仙确是真的。白小五被烫得龇牙咧嘴,但她很快扶着炉边往外爬。爬到一半,她透过层层烟雾,看见宫人递给宋稷一块官牌和一杯酒。白小五想也没想,抽出香炉里一支没燃尽的香弹指打掉了宋稷送到嘴边的酒。
那支香救了宋稷一命,也让小皇帝认为这是佛祖显灵,不再怀疑宋稷。但宋稷本该死于此,白小五改了他的命。三道天雷立时劈下,将白小劈回那香炉之中。
白瑶每次揍白小五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白小五长这么大,还从未体会过这种极限的痛楚。像是在烈火中被施以凌迟,每一处血肉都是钻心的疼痛。
而更让她失望的是,天雷劈下之后,她在宋稷眼中看见的释然。因为她被雷劈了,宋稷不再认为背叛她是错的。他淡漠的往这边看了一眼转身离去,让她在极度痛苦时又让她陷入深渊,为何神仙要守护这一群如此不分善恶的凡人。
白小五一动不动躺在香炉里,从午后到子夜,一炉香灰尽皆染成血色。她一身褴褛爬出香炉,走入深山中,与花鸟相伴,直到五年后,才将自己身上的伤养得看不出痕迹,返回落迦山。
这回连章妇都瞧出来了,她眼眶泛红,朝那须发皆白的老头道“她是救了你的命才会被雷劈啊,你与她相处半年看不出她是正是邪?终究不过是为自己所谋寻的借口,有了借口,理所当然把错当做对,把恶当做善,还心安理得的过一辈子!”
宋稷浑浊眼睛微垂,手一颤,柱的拐仗跌落忘川。
他记起在去往京都的驴车上,他与白小五为走官道还是绕路庐州起了争执。他觉得自己已经莫名奇妙跟着白小五游山玩水耽误了很多时间,两人僵持近一个时辰没说话。
后来白小五默默递了一条烤鱼给他,见他又望着鱼发呆。白小五叉着腰朝他吼“宋千川,那鱼眼睛都快让你瞪出来了,世间的路又不只一条,心中有善恶,条条路都是对的,心中无善恶,哪条都是错的!”
宋稷老泪纵横,本来他视力已经不好了,谁知让泪水一洗,他竟看清躲在长屿身后的白小五。她还是当年的模样,灵动如一只山间的精灵,轻易洞悉着人心的善恶。
“原来如此,心中无善恶,走什么路都是错的。”他颤声哽咽“是我错了,小五。”
白小五已经算是很想得开了,但一想到那日承受的让灵魂颤栗的痛苦,浑身仍会止不住的颤抖。
长屿瞧着与平时一样平淡,轻声说了句“原来你怕的不是鬼,是人。”
白小五没吭声,只想逃离。他便握着她的手腕牵引着她,让她从背后走到自己身前。
长屿微微低头,手指轻托白小五的下巴,让她直视站在高处的宋稷。水雾般的气息缠绕在她的耳边“尽管昂起头,错不在你,不需自证,不需恐惧,不需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