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好不容易挨到朝会结束,独孤月在应容旁边儿的珠帘子里已经听得满身疲惫,起身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打了一个踉跄。
“留神呀,母后。”应容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扶住了她,很自然地问道:“一会儿是留在我宫里用盏茶,还是再传人做些吃喝来?”
“哀家无妨,”独孤月扶着应容的胳膊站直身体,惊魂未定,“不用整那些有的没的,就上次那道松子百合酥,可还有剩下的?”
跟在一旁侍奉的锦棠:“……”
应容微微一笑,倒也没说什么,转身叫宫人再做了点心端上来。直到独孤月吃了起来,才小声道:“这个倒是有利于滋养皮肤,就是到底还是太油太甜了,只可少食,不宜多吃。”
独孤月翻了个白眼,随手往应容手心里塞了一个格外圆的,看着他猝不及防的样子好像一只呆鹅,怡然自得道:“你也不要光吃那些补剂,平常饭菜啊点心啊多用一些,自然就长养起来了。”
“——皇上,礼部侍郎沈佑兰求见。”
通传的太监这一嗓子喊得属实不是时候,应容将手里的点心放下,浅浅地皱起了眉:“怎么,连个用早膳的时间都不给朕?”
“是小兰啊?”独孤月眨了一下眼睛,满嘴都是点心也没耽误她笑颜如花:“放他进来呗,不碍事的。”
应容沉默着盖上了茶盏:“……”
独孤月咽下最后一口点心,一仰脖子一口茶水冲干净了口腔里的残渣,同时利落地掸落了身上的碎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在沈佑兰直起身子的前一秒成功地把自己收拾回了仪态万千的太后姿态,高贵冷艳道:“爱卿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沈佑兰不明所以,只道皇帝是因身体不适才脸色稍显难看,照常禀告道:“太后,陛下,今年的进士榜已点齐,闻喜宴已经在曲江备下了,可否要移驾紫云楼一看?”
独孤月听得眼前一亮。十年寒窗,一朝及第,人生中总归是改变命运的时刻最值得庆贺,这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最为隆重的宴会之一。纵使贵为太后之尊,独孤月也不能免俗,想要去凑凑热闹。
“如何?”独孤月活泼地向应容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他的神色有些勉强,料想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常年在太医院自闭不利于健康成长,于是连骗带哄道:“哀家想去看看嘛,就当是陪哀家去了?”
应容颇有些不情愿地咬着嘴唇,连每一次眨眼都在用力,密密匝匝的睫毛被他抡的跟小扇子一样能带起风,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终于拖长了声音说道:“好——”
沈佑兰有点担心的看了一眼应容,独孤月倒是没什么顾虑,笑得眉眼弯弯:“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是日,杏花盛放,春和景明。曲江池边人头攒动,因着此宴虽然名义上是恭贺进士们及第,实际上参加宴会的不仅仅有及第进士们,更有他们的亲朋好友,甚至还有要些攀关系、招女婿的人也混入了现场,做买卖的人更是趁机推销自己的高档物件,一时柳色箫声,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独孤月拉着应容,一行人选了个离人群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隔着篁竹水声观望着这一派热闹。
前世今生加起来当然不是第一次看了,但独孤月仍旧会为这一派热闹所动容。忽然她眼前一亮,指着其中一个人影悄声道:“你看,那个是不是小兰?他怎么也在这个地方呆着?”
“沈佑兰在这里很正常吧,”应容明显兴致缺缺,但还是耐心地讲道,“他三年前被点成探花,这里有不少人是他的师兄弟。若不是如今在京中当差,十天倒有八天他要去那水镜书院转上一圈,听上几句师哥再走,现在这种场合怎么可能少得了他。”
独孤月没绷住笑,只得咳嗽了两声,捂着嘴道:“阿容,以后可别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这样不好。”
应容垂下眼眸,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她白皙的脖颈,点头说了句知道了,一抬头发现满座的新科进士已经渐渐注意到了他们一行人,说笑的声音都小了下去,赶紧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独孤月心知躲不过去,又实在是很怕这热闹喧哗的正中央一大堆人忽然哗啦哗啦地给他们跪下,于是遣了个小太监前去传话:“太后说今日就不必跪了,玩你们的就好——你们在干什么?”
有大胆的年轻人不怕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露脸,举起手中宽约六分、厚约一分的刻字木牌,大大咧咧地回道:“回太后,我们在斗诗牌!”
这种娱乐形式颇类似于现在的飞花令,牌共六百扇,“扇”犹如纸牌的张,其中三百平声字涂以红色,三百仄声字涂以黑色,另有一枚牌子有其余牌子的二倍长,被称为“桩牌”,刻有“诗伯”二字。诗伯抽出一张牌,以牌上字的笔画确定第一个人,就从这个人开始挨个抽牌,牌上的字就是自己作诗的脚或者题目。谁输谁赢,就全看规定时间内所作诗歌的品级来决定了。
眼下牌子已经下发到在座的各位手里,计时开始,倒显